晨雾如纱,缓缓流淌在崩塌的地宫残垣之间。
谢扶光站在废墟中央,指尖微颤,掌心空荡得可怕。
她再度抬手,低声唤出傀儡丝——一道金芒破空而至,穿透她的掌心,灼出焦黑痕迹,却未留下半根操控之线。
她的术……断了。
逆契纹从右臂一寸寸褪去,像是被命运亲手抹除的错字。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蜿蜒攀爬的黑色血管,浮凸着细小龙鳞,脉动间与萧无咎胸前那道印记隐隐共鸣。
她猛地回头。
萧无咎正立于碎石之上,左瞳熔金流转,右眼银纹隐退,眸光深处竟映出万千丝线交错的虚影——那是世间所有命途的经纬,是操纵与反抗的轮回图景。
“契约吞噬了傀儡术。”他声音低哑,仿佛自九幽传来,“现在你的力量……是我的血肉本身。”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他左臂猛然抽搐,一片龙鳞骤然暴起,撕裂衣袖,化作金色傀儡丝如荆棘般狂飙而出!
那些丝线不受控制地扭曲、暴涨,眨眼间贯穿空气,狠狠刺入谢扶光后背!
“呃——!”她闷哼一声,鲜血顺着脊椎滑落,在晨光中竟泛起诡异金纹。
地面轰然震颤,四周岩壁剧烈波动,无数暗红投影浮现——密密麻麻,全是跳动的傀儡心脏!
每一颗都裹着灵丝,搏动频率竟与她的心跳完全同步。
这不是幻象。
这是反噬。
“听我说!”谢扶光咬破舌尖,一口逆契血雾喷出,染红面前虚空。
血雾弥漫间,隐约显现出一道古老符阵轮廓,正是《缚神诀》中记载的“封魂锁心印”。
“傀儡之母的残魂正在借你血脉复苏!”她声音嘶哑,眼中寒光炸裂,“快!用龙血封印我的心脏——否则我们都会成为她的新容器!”
萧无咎瞳孔一缩,毫不犹豫抬手划开腕脉。
滚烫的龙血滴落,刚触地面便腾起青烟,岩层发出惨烈哀鸣。
他一步上前,将血按向谢扶光心口。
可就在血珠即将落下之际,整座地宫忽然倾斜!
一道青铜巨棺自倒悬的穹顶缓缓降下,通体刻满织魂密文,四角缠绕着早已风化的灵丝,宛如一座逆生的王座。
棺盖自动开启,幽光涌出。
里面躺着一具女子傀儡。
肌肤如玉,眉目精致,唇色淡红,竟与谢扶光生得一模一样。
更诡异的是,那傀儡胸口嵌着一颗跳动的心脏——材质非金非木,而是由千万根银丝编织而成,每搏动一次,谢扶光体内那条黑色血管就随之震颤一分。
萧无咎缓缓走近,目光落在傀儡眼眶深处。
那里本该空无一物,此刻却缓缓渗出两滴晶莹液体,似泪非泪,落地即燃,烧出一行血字:
“傀儡师的真身,才是最强容器。”
风止,声寂。
谢扶光盯着那行字,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二十年前的记忆碎片——长老抱着她逃出火海时,曾低声呢喃:“小姐,你不是人……你是族长以命祭炼的最后一具‘源偶’。”
原来如此。
她从来就不是幸存者。
她是被选中的容器。
是织魂一族为对抗傀儡之母而埋下的最后棋子。
可还没等她开口,萧无咎忽然抬手,一滴龙血落入傀儡眼眶。
刹那间,整个青铜棺剧烈震动,傀儡手指微微一颤,似要苏醒。
而就在这死寂之中,谢扶光脖颈忽感一阵冰凉。
一道金色傀儡丝,无声无息地缠上了她的咽喉。
金色丝线缠喉的刹那,谢扶光全身血液仿佛冻结。
那不是普通的傀儡丝——它从她体内生长而出,带着龙血的灼热与腐朽的气息,像是由千层命线编织而成的绞索,一寸寸收紧,勒进皮肉。
她抬手欲断,指尖刚触到那金芒,整条手臂便如遭雷击,黑色血管骤然暴起,顺着经脉疯狂蔓延,几乎要破肤而出。
“你终于……继承了傀儡王座的馈赠!”
一道幽冷女声自她心口炸响,宛如古庙铜铃摇动,震得魂魄欲裂。
一团漆黑虚影从她胸口缓缓浮出,凝聚成一位身披残破祭袍的女人——长发如瀑,十指皆戴骨针,眼窝深陷却燃着银焰。
她俯视谢扶光,如同母神注视归位的祭品。
“我是织魂始祖,亦是傀儡之母。”女人轻笑,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二十年前那一场火,烧的不是你的族人……是你觉醒前的壳。”
谢扶光瞳孔猛缩,喉咙咯咯作响,却发不出半句反驳。
她的意识被一股古老力量拉扯,坠入记忆深渊。
而萧无咎,就站在三步之外,亲眼看着那根致命金丝——竟是从他自己溃烂的左臂龙鳞中抽出!
那片剥落的鳞甲下,血肉早已化作暗金色胶质,正不断滋生出新的丝线,如活物般蜿蜒爬向谢扶光,与她体内的黑脉共振共鸣!
“这不可能……”他低语,掌心滴落的龙血竟被丝线吸收,转瞬染成诡异赤金。
轰——!
地宫穹顶轰然炸裂,碎石如雨坠落。
狂风卷起青铜棺中的灵丝,那具与谢扶光一模一样的傀儡缓缓坐起,银丝心脏剧烈搏动,每一次跳动都让整座废墟发出哀鸣般的震颤。
就在这混乱之际,谢扶光猛然抬头,眼中血光乍现。
她看到了——不是幻象,而是被封印在《缚神诀》最深处的真相碎片!
二十年前,火海冲天,长老将逆契纹烙入她幼小的手臂,嘶吼着:“小姐,活下去!”而在他身后阴影里,站着一个模糊身影——人身龙目,胸腔敞开,悬浮着一颗由千万银丝编织的心脏,正缓缓搏动。
那是……龙族先祖?
不,是被操控的龙族心脏!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
织魂一族的秘术,从来就不只是封鬼驱邪。
他们是用傀儡术,织命为线,控龙为偶!
可还未等她开口,胸口剧痛再起。
傀儡之母的虚影伸出手,指尖轻点她咽喉上的金丝:“现在,把王座还给我。”
萧无咎怒吼一声,扑上前欲斩丝线,却被一股无形之力狠狠掀飞,撞上岩壁,口中喷出一口滚烫龙血。
血雾弥漫中,谢扶光缓缓抬起手,没有去解颈间绞索,反而死死扣住自己胸前的皮肤,指甲深深陷入肉中。
她的目光,落在萧无咎那片正在溃烂脱落的龙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