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丝线,无形无质,却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冰冷。
它扎根于地脉深处,另一端则探入无垠天际,像一条贪婪的脐带,正从一颗濒死的星辰上汲取着最后的、也是最精纯的力量。
刚刚获得片刻安宁的心脏,猛地一紧。
谢扶光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那片因断绝所有傀儡丝而变得光洁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这感觉不对。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在那根凡人肉眼不可见的丝线上轻轻一触。
轰……
幻象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的神识!
她看到了一片浩瀚的星海,但星辰的轨迹不再遵循天道,而是被无数根更加纤细、更加复杂的丝线强行扭曲、编织。
每一颗星辰都是一枚巨大的傀儡核心,无数看不清面目的“织魂师”在星轨之间穿梭,用整个宇宙作为织布,缝制着一张笼罩万物的、崭新的契约。
“扶光!”
萧无咎的一声嘶吼将她从可怖的幻象中拽了出来。
她猛地回神,只见身旁的萧无咎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右臂,那条曾被刺穿、又被治愈的龙脉之上,此刻竟烙印出了一片滚烫的星河图腾!
不止是他。
以他们两人为中心,整座皇陵地宫的地面,那些铺设了千百年的地砖,正一块块亮起,无数道金色的纹路在地底蔓延、交汇,赫然勾勒出了一副与萧无咎手臂上一般无二的巨大星图!
“嘻……”
缥缈的笑声再次从头顶传来。
谢扶光与萧无咎同时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被他们联手撕裂的穹顶之外,数百只本该与玄冥残魂一同湮灭的幼童傀儡,竟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晨曦的微光中悄无声息地坠落。
它们没有摔在地上化为齑粉,而是在半空中诡异地悬停。
空洞的木眼中,不再是怨毒,也不是天真,而是滴落下一颗颗星辰般璀璨的光点。
那些光点没有温度,却在落下的瞬间,精准地与谢扶光心口那片本该空无一物的皮肤产生了共鸣!
一阵细微的、被剥离的痛楚传来。
沈璃的身影在远处若隐若现,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悲悯:“我早就说过,容器的宿命,不是破碎,而是传承。你以为你斩断的是契约?不,你只是斩断了旧的枷锁。”
她轻笑着,说出了一句让谢扶光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话。
“傀儡丝能缠住星辰,就证明影核从未消失。它只是……换了一个更广阔的容器。”
话音未落,萧无咎猛地撕开了胸口的龙袍。
只见他逆流的血脉竟不再是暗流涌动,而是化作了一片璀璨的星河,在他皮下疯狂奔涌,仿佛要破体而出!
“是皇陵地底的星骸傀儡!”他眼中闪过一丝骇然,常年的隐忍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它们……醒了!”
他一把拽住还在震惊中的谢扶光,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朝着刚刚逃离的地宫深处纵身跃去!
“整座皇城的傀儡丝网络都在重组!”他的声音在风中被拉得变形,“它们正在以皇陵为核心,构建一座巨大的星盘阵法!”
狂风扑面,两人再次坠入深渊。
这一次,深渊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被地底那张巨大的星图照得亮如白昼。
无数根刚刚“死去”的傀儡丝,正从地脉中、从墙壁的缝隙里重新抽出,它们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坚韧,更冰冷,交织成一张通天彻地的巨网。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道模糊的残影,竟从谢扶光身后那飞舞的傀儡丝中被强行剥离出来。
那残影的面容与她一模一样,眼神却带着一种属于濒死者的疯狂与决绝。
是之前与本体分离的她!
“初代族长用影核封印的,是代掌天道的残魂!”残影发出一声尖啸,她手中竟还攥着那只断臂的阿蛮木偶,想也不想便将其狠狠掷向地底星盘最耀眼的核心!
“住手!”
一只冰冷的手,却在瞬间抓住了残影的手腕。
是谢扶光的本体。
她按住自己的另一半残魂,眼神冷得像万年玄冰,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破碎、终结、放下……你演得真像。说,你又在隐藏什么?”
残影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暴怒。
然而,她们的争执已经晚了。
仿佛是为了回应那声“代掌天道”,整座地宫的穹顶,那片刚刚迎来晨曦的天空,毫无征兆地,彻底裂开了!
轰隆……
七颗燃烧着幽蓝火焰的“星辰”,如同被神明掷下的惩戒,拖着长长的尾焰,朝着皇陵笔直坠落!
那不是真正的星辰,而是七座巨大无比的、由未知晶石构成的星辰傀儡!
每一颗傀儡星辰的表面,都用织魂族最古老的文字,密密麻麻地刻满了二十年前,她全族被污蔑谋逆、惨遭灭门那一日,降下的所有咒文!
谢扶光的瞳孔,狠狠一缩。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最中央、也是坠落得最快的那颗星辰之上。
透过那层燃烧的幽蓝火焰,她清晰地看见,在那颗刻满了血海深仇的傀儡星辰内部,封印着一个瘦小的、穿着织魂族服饰的、满脸惊恐的身影。
那是……年仅五岁的,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