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那一边,是另一番天地。
这里没有桃花,没有溪流,没有潮声琴韵。这里只有铁与血,只有森严的等级,只有压抑到令人窒息的肃杀。
一座巨城,依着陡峭的山崖,临着咆哮的大海,如同匍匐的狰狞巨兽。城墙是黑色的,不是墨黑,是那种浸透了干涸血液的暗红近黑。城头上飘扬的旗帜,也是一片玄黑,上面用猩红的丝线绣着一个狰狞的鬼首图案——无神绝宫的标志。
城内,最大的殿宇。没有窗户,只有巨大的火盆在四角燃烧,跳动的火焰将阴影拉扯得光怪陆离,映照在冰冷如镜的黑色地板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硫磺、海水腥气和某种特殊香料的味道,浓郁得让人头晕。
绝无神就坐在大殿尽头,那张高高在上的黑铁王座之上。
他很高大,甚至有些臃肿,但绝不是笨拙。坐在那里,就像一座山,一座随时会喷发、毁灭一切的山。他穿着宽大的玄色锦袍,袍角绣着翻涌的浪涛和狰狞的鬼面。他的脸膛是古铜色的,布满风霜的刻痕,一双眼睛开阖之间,精光暴射,如同暗夜里的鹰隼,不怒自威。他的手指短粗,骨节突出,随意地搭在铁王座的扶手上,那扶手已被磨得锃亮。
殿下,黑压压地站满了人,却寂静得能听到火苗舔舐空气的噼啪声。
最前面,是十个人。十种截然不同的装束,十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却同样散发着阴冷、强悍、令人脊背发寒的味道。他们是绝无神麾下最锋利的刀,最毒的牙——“十大气忍”。
首领天御斋门,一身灰袍,面容枯槁,眼神空洞,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但偶尔闪过的精光,却像毒蛇的信子。他身后,有身形臃肿、满脸横肉、背负巨大葫芦的“血陀罗”;有浑身笼罩在铁甲中、只露出一双猩红眸子的“铁铠”;有身姿曼妙、面覆轻纱、眼神勾魂摄魄的“魅影”;有干瘦如猴、十指漆黑、嘴角常挂诡异笑容的“鬼罗刹”……每一个人,都是东瀛武林中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角色,如今却都臣服在王座之下。
再往后,是更加庞大的方阵。清一色的黑色紧身衣,脸上戴着狰狞的鬼面具,只露出冰冷无情的眼睛。他们是“鬼叉罗”,无神绝宫的精锐部队,如同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数量成百上千,肃立无声,却散发着冲天的煞气。
一名探子,如同幽灵般从殿外滑入,匍匐在冰冷的黑石地板上,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启禀宫主!中原……中原有消息传来!”
“雄霸……雄霸与他麾下的天下会,败了!”
“败于其弟子步惊云、聂风之手!天下会精锐折损殆尽,内部大乱,中原武林……群龙无首!”
消息很短,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寂的深潭。
绝无神没有立刻说话。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那双鹰目扫过殿下众人,嘴角慢慢咧开,形成一个极其残酷、极其畅快的弧度。
“哈哈哈——!”
笑声响起!不像人声,更像洪钟炸裂,又像夜枭啼哭,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火盆里的火焰都为之摇曳!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雄霸!雄霸老儿!”绝无神止住笑,声音如同金属摩擦,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快意,“你也有今天!当年你仗着三分归元气,在中原耀武扬威,可曾想过会死在自己养的狗手里?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猛地从王座上站起!庞大的身躯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仿佛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向他汇聚、压缩。
“中原!”他目光灼灼,仿佛穿透了重重殿宇,看到了那片辽阔富饶的土地,“那片沃土,那群自以为是的武林人士,那群待宰的羔羊!雄霸已死,天下会已垮,还有谁能挡我绝无神?!”
他声如雷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点齐人马!备好战舰!即日出发,渡海西征!”
他手臂一挥,指向西方,野心如同实质的火焰,在他眼中疯狂燃烧:
“我要让无神绝宫的旗帜,插遍中原每一寸土地!我要让中原武林,在我绝无神的脚下颤抖!我要让这天下,记住我绝无神的名字!”
“嗨!”殿下,以天御斋门为首的十大气忍,以及身后黑压压的鬼叉罗,齐声发出震耳欲聋的应和!声音汇聚成一股,冲破殿顶,直上云霄,连殿外的海浪声都被暂时压了下去!
天御斋门上前一步,躬身领命,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空洞的眼睛深处,却闪过一丝嗜血的、迫不及待的光芒。
命令一下,整个无神绝宫这台庞大而精密的战争机器,瞬间高效地运转起来!沉重的脚步声、兵刃碰撞的铿锵声、战舰下水的轰鸣声、号角苍凉的长鸣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汇成一股令人心悸的狂潮。
码头上,数十艘巨大的战船如同浮动的堡垒,正在做最后的检查。鬼叉罗们如同黑色的蚂蚁,沉默而迅速地将各种物资搬运上船。空气中弥漫着桐油、铁锈和一种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息。
绝无神没有亲临码头,他依旧站在大殿的窗前,望着窗外阴沉的海面。浪涛拍打着礁石,溅起白色的泡沫。
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阴影中。是紫衣老大。他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笑容。
“宫主,”紫衣老大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谄媚,“中原局势混乱,正是用兵良机。不过……风云二人,能杀雄霸,恐怕不易对付。还有那武林神话无名……”
绝无神冷哼一声,头也不回:“风云?两个侥幸得手的小辈,乳臭未干,能成什么气候?无名?哼,一个过气的老家伙,苟延残喘罢了!”他顿了顿,语气中充满了绝对的自信,“本座的不灭金身已臻化境,杀拳之下,无人能挡!中原,已是囊中之物!”
紫衣老大微微躬身,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光:“宫主神功盖世,自然所向披靡。属下只是觉得,或许……可以更省力些。”
“哦?”绝无神终于转过身,看向紫衣老大。
紫衣老大低声道:“中原武林,并非铁板一块。雄霸一死,群龙无首,正是分化拉拢的好时机。属下在中原,还有些许人脉……或可助宫主,兵不血刃,先拿下几块地盘。”
绝无神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好!紫衣,你果然识时务!此事便交由你去办!记住,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属下明白。”紫衣老大深深一揖,退入阴影中,消失不见。
绝无神重新望向西方,目光贪婪而炽热。他似乎已经看到,中原的花花世界,在他的铁蹄下呻吟臣服。
狼烟,已在这东瀛绝岛之巅,悄然点燃。一场注定席卷中原武林的腥风血雨,即将跨海而来。
海风更急了,带着咸腥和杀伐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