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夜深了，您该睡了。”碎玉轩里，宫女宝鹃轻声劝着还站在窗口的甄嬛，“您有着身孕，不可劳累啊。”
“小主……好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甄嬛扯了扯嘴角，“我不过是个无名无份的庶人，哪里配得上小主这个称呼。”
当得知自己有了身孕，甄嬛的第一感觉就是恶心。想起来除夕那夜，那个男人对她做的一切，她就觉得无比恶心！可是她又不得不好好呵护着这个孩子，因为她知道，这个孩子，是她现在唯一的筹码。可是，筹码好像不是太够，就算是有了身孕，她也自然还是个庶人。虽然搬回了碎玉轩，可皇上并没有给她任何名分，连半步都没有登过碎玉轩的大门。
“小主别这么说，龙胎便是最大的体面。等孩子落地，皇上总归会念着骨肉情分，给您和小主子一个交代。”宝鹃温柔地劝着甄嬛说道。
“你倒是会劝人。”甄嬛扭过头看向了宝鹃。
当看到甄嬛的右脸，宝鹃还是被吓了一跳，在这夜色里，她的右脸格外狰狞。
甄嬛捕捉到宝鹃眼底的惊惶，下意识地侧过脸，指尖抚上右脸上的三道疤痕，“吓到你了？你也看到了，这就是我的样子，连你看了都怕，更别说皇上了。所以不会有什么交代的，你跟着我这样的庶人，也不会有什么出头之日。所以……若是想走，你便自己想办法吧。”
“小主，奴婢虽是内务府分到小主宫里的，可是奴婢知道，既然做了小主的奴婢，就要对小主忠心。奴婢不需要什么出头之日，如此安稳伺候着小主便好。”宝鹃低头说道。
“这宫里像你这样的人，真的不多，既然愿意留下，往后便好好跟着我吧。”甄嬛的声音放得柔缓，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审视，指尖依旧轻轻摩挲着脸颊的疤痕，像是在掩饰什么。
“是，奴婢这就是铺床，让小主好好安寝。”宝鹃说着走到了床边麻利地铺着床。
看着她的背影，甄嬛眼底的柔缓渐渐褪去，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她如今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这宫里向来拜高踩低。肯留在她这碎玉轩不走的，要么是图往后的富贵，要么是藏着不可告人的算计。浣碧死了，流朱死了，她在这宫里，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
第二天一早，甄嬛戴着面纱，在宝鹃的搀扶下来到了景仁宫请安。院子里，此时已经来了不少嫔妃。看到甄嬛来了，大家眼里似乎都没什么温度，有的是毫不掩饰的打量，有的是藏在袖中的嗤笑，还有的是事不关己的漠然。毕竟谁都知道，这位从前风光无限的莞贵人，如今不过是个脸上带疤，无名无分的庶人，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怀了龙胎也像揣着块烫手山芋，谁都懒得给她半分体面。
“哟，这不是甄庶人吗？”祺贵人娇俏的声音率先打破沉默，她几步走到甄嬛面前，目光在她的面纱上打转，语气里满是讥讽，“怎么还戴着面纱？难不成是脸上的疤痕见不得人，怕吓着我们这些姐妹？”
周围立刻响起几声低低的窃笑，甄嬛却面不改色，只淡淡抬眼，声音平静无波，“祺贵人说笑了，我戴面纱不过是图个安稳。倒是祺贵人，这般高声喧哗，不怕惊了殿内的皇后娘娘？”
“你……你个小小庶人，也敢教训我！”祺贵人气得脸色涨红，声音拔高了几分，“不过是怀了个不知能不能保住的龙胎，真当自己还是从前那个风光的莞贵人？我看你这面纱，就是用来遮丑的！”
说着，她竟伸手就要去扯甄嬛的面纱。宝鹃见状，急忙去阻拦，却被祺贵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狗东西！你也配拦我！”
清脆的巴掌声在庭院里炸开，宝鹃捂着脸踉跄后退，嘴角瞬间渗出血丝，却依旧咬着牙挡在甄嬛身前，眼底满是倔强。
“祺贵人，奴婢自知身份低微，可我们主子肚子里怀有龙胎，是皇家血脉，容不得半分冒犯！”宝鹃捂着红肿的脸颊，声音带着颤抖却字字铿锵。
“狗仗人势的东西！打不得她，我还打不得你吗！”祺贵人怒火中烧，扬起手就要再扇下去。
“够了！”此时一只手将祺贵人的腕子紧紧扣住，敬妃清冷的声音响起。她指尖发力，指腹精准扣在祺贵人腕间穴位，疼得对方瞬间变了脸色，“祺贵人，这景仁宫庭院，是皇后娘娘的地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众人皆是一愣，谁都知道敬妃素来低调，今日竟会主动出头。祺贵人疼得眼眶发红，挣扎着喊道，“敬妃！你少多管闲事！我教训一个贱婢，与你何干！”
“祺贵人慎言！我们主子是妃位，你只是贵人，怎么敢以下犯上！”敬妃身边的如意立刻上前一步，声音脆亮地反驳，语气里满是维护，“再者，宝鹃护的是龙胎，是皇家体面，你口口声声贱婢，岂不是连皇家颜面都不放在眼里？”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祺贵人头上，她疼得浑身发颤，却被怼得哑口无言。位分上的压制是实打实的，更何况轻贱皇家体面的帽子太重，她根本担不起。
敬妃缓缓松开手，指尖在袖中轻轻摩挲，眼底没什么情绪，“祺贵人，位分有别，规矩不能乱。龙胎尊贵，更容不得轻慢。今日若不是在皇后娘娘宫前，我倒要问问，你这般行事，是没把宫规放在眼里，还是没把皇上放在眼里？”
“这里本就不是她一个庶人该来的地方！”祺贵人仍不死心，捂着腕子嘶吼，声音里满是不甘的怨怼，“皇后娘娘宫里的请安，哪轮得到一个无名无分的庶人来凑数！”
“让本宫听听是谁大早上的就在这里狺狺狂吠？她轮不轮得到，又是你一个小小贵人能置喙的吗？是当本宫不在了，还是当皇后娘娘不在了？这景仁宫，轮到祺贵人做主了？”苏郁慵懒的声音从大门口传来，院子里的嫔妃们立刻全部行礼。
“见过华贵妃娘娘。”
“见过贵妃娘娘！”祺贵人也急忙行礼，不敢再有半分不敬。
苏郁踩着金线绣鸾的锦缎宫鞋，缓步走进庭院，点翠凤钗上的东珠随着步态轻轻摇晃，映得她眼底的冷光愈发刺眼。她扫过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在祺贵人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诮，“起来吧，瞧你那副模样，倒像是谁把你怎么了似的。”
祺贵人站起身，垂着头不敢吭声，方才的嚣张气焰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过贵妃娘娘。”甄嬛不卑不亢地行着礼，虽然见到她就想起了自己第一个夭折的孩子和自己被毁了容的脸，就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可是甄嬛知道，自己需要忍耐。
“有了身孕，就在碎玉轩好好待着，挺着个肚子来景仁宫招摇什么。”苏郁冷冷地说道。
“就是啊！臣妾也是这个意思！可是……”祺贵人见苏郁对甄嬛发难，忙不迭地附和，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苏郁冷冷地看了一眼，吓得她立刻收了声。
甄嬛缓缓直起身，面纱下的眼底压着翻涌的恨意，声音却依旧平静无波，“贵妃娘娘教训的是。只是臣妾虽为庶人，却也知晨昏定省的本分，再者，腹中孩子既是皇家血脉，便该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沾沾娘娘的福气，盼着能平安降生。”
“这份福气，不是谁都沾的到的。什么时候真的有了名分再来也不迟，哪怕是个官女子，也算是皇上的女人。但你……”
“就是啊！你连那个被打死的何答应都不如！她至少在怀了龙胎以后还被封为答应呢！果然是出自一个宫里的贱坯子，连爬床的套路都一样！”祺贵人洋洋得意地说道。
“啪！”
清脆的巴掌声骤然响彻庭院，惊得满院嫔妃齐齐色变。甄嬛竟抬手扇了祺贵人一记耳光，面纱下的眼底翻涌着滔天怒意，“祺贵人，你不配提贱坯子三个字！更不配提何答应！”
祺贵人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甄嬛上前一步，气场凌厉得让人不敢直视，“你口出秽言，辱我出身，更轻贱故去之人与皇家血脉，这一巴掌，是替宫规教训你！”
苏郁挑眉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竟没有上前阻拦。而宝鹃则死死咬着唇，扶着甄嬛的手微微颤抖，既像是紧张，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祺贵人哭喊道，“我要告诉皇上！你一个庶人竟敢打我！”
“尽管去告。”甄嬛冷笑，“今日之事，满院姐妹皆是见证。是你先出言不逊，辱及龙胎与故者，我若不还手，便是对皇家颜面的亵渎！”
“都吵什么！”这时剪秋挑着帘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景仁宫里，岂容你们这般喧哗！皇后娘娘正等着各位小主入殿，倒让这些没规矩的动静扰了清净！”
“让她们进来。”宜修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平静无波，却带着威严。
“甄庶人，真是打的好啊。”苏郁用帕子掩着嘴笑着说道。
“这不是让华贵妃如愿了嘛。”甄嬛看向了苏郁，眼里满是冷。
“笑话，你们就是打死对方，跟本宫又有什么关系？”苏郁笑了笑，率先进入了正殿。
“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祺贵人狠狠瞪了甄嬛一眼，也随着大部队进了正殿。
“小主……”宝鹃不由得有些害怕。
“怕什么？”甄嬛侧过头，面纱下的目光锐利如刀，“有腹中龙胎在，有宫规在，更有满院见证，她翻不了天。”她说着，气定神闲地走进了景仁宫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