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传播之快,就连镇国侯府都没能幸免。
先是几个粗使丫鬟和仆役发热出疹,被匆忙隔离在后罩房的杂役院内。
刘氏起初并未太过担忧,她想着未来儿媳阿史那云手中握有解药,就算自家人不幸染上,总能拿到药救命。
她甚至暗自盘算,这或许能让儿子许津南与蛮族公主的关系更进一步。
但许承业却远没有夫人这么乐观。
他眉头紧锁,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妇人之见!你想想那蛮族公主在朝堂上的嚣张气焰,她那是公然与陛下为敌!
即便最后陛下为了百姓被迫妥协,交换了药方,那我许家成了什么?
与蛮族勾结、逼迫君上的罪臣?陛下日后会如何看我许家?蛮族若因此得势,又会如何对待我们这枚棋子?
这根本是取死之道!”许承业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深深的忧虑。
他看得明白,无论天花之局如何解开,许家都已经陷入了极大的政治被动。
而在侯府偏僻的院落里,玉蕊正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自从生下儿子许晟后,她因身份低微,又不得刘氏喜爱,平日难得亲近孩子。
这次因府中疫情,刘氏生怕宝贝孙子有事,才默许她带着孩子住在相对独立的偏院照顾。
玉蕊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儿子,倾注了全部的心血。
这日黄昏,她如常给儿子更换尿布,擦拭小身子时,指尖却触到孩子背部几处细小的凸起。
她心中咯噔一下,连忙将孩子抱到亮处仔细查看。
只见孩子娇嫩的背部皮肤上,赫然出现了几点红色的斑疹。
玉蕊的脑袋“嗡”的一声,几乎要炸开。
是天花!
“怎么会……怎么会……”她浑身发冷,紧紧抱住因为不适而微微啜泣的孩子。
偏院防护严密,日常用品都经过仔细查验,她自己更是小心翼翼,孩子怎么会感染?
她猛地想起,下午时分,阿史那云曾来过偏院一趟。
虽然只是远远看了几眼,说了几句客套话,但……
一个可怕的念头钻入玉蕊的脑海。
是阿史那云!她表面上看似大度地容下了他们母子,可背地里,却用如此阴毒的手段要害死她的儿子!
是为了铲除未来的潜在威胁?还是纯粹因为憎恶她这个妾室和她所出的孩子?
恐惧和愤怒瞬间淹没了玉蕊。
她不能失去儿子,这是她在侯府唯一的指望和寄托。
她立刻用锦被裹紧孩子,不顾一切地冲向许津南的书房。
“世子!世子!”玉蕊声音凄厉,抱着孩子直接跪倒在闻声开门的许津南面前。
“晟儿……晟儿他出疹子了,是天花!
定然是被人传染的,下午只有公主来过。
世子,求求您,快去求公主赐药救救晟儿吧!他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玉蕊泪如雨下,将孩子身上的红疹指给许津南看。
许津南看到儿子身上的红点,也是心头巨震。
这个孩子因为早产,自幼体弱,他虽因玉蕊的身份而对这孩子感情复杂,但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儿子,血脉相连,此刻见孩子可能染上这等恶疾,一股揪心的担忧立刻涌了上来。
再听玉蕊提及阿史那云下午来过,他心中也是一沉。
但他还是存着一丝侥幸,或者说,是不愿相信阿史那云会如此狠毒。
他扶起玉蕊,沉声道:“你先别急,照顾好晟儿,我这就去求药。”
他连夜赶往阿史那云在京城的临时府邸。
甚至心中还存着一丝天真的想法,觉得阿史那云既然能答应婚事,接纳侯府,甚至表面上对玉蕊母子不加干涉,想必不会吝啬一份药方,毕竟这孩子也是他许津南的骨肉。
然而,现实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他来到府门前,通报来意后,得到的却是闭门羹。
阿史那云的贴身婢女站在门内,隔着门缝,语气冷淡而疏离:
“公主殿下已经安歇,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许世子,并非公主不愿相助,只是公主身份尊贵,万一沾染了病气,谁也担待不起。
您还是请回吧,另请高明。”
另请高明?如今太医院都对这天花束手无策,他还能去请谁?
许津南顿时明白了。
这不是怕沾染病气,这是赤裸裸的拒绝。
阿史那云根本就没打算救他的儿子,甚至孩子染病,很可能就是她一手造成的!
一股被欺骗、被愚弄、被践踏的怒火瞬间冲垮了许津南的理智。
他为了家族利益,接受了这桩政治婚姻,甚至内心深处还曾对这位异域公主有过些许幻想和利用之心。
可如今,这个女人在朝堂上将他们许家推到风口浪尖,陷许家于不忠不义之地,背地里还要用如此阴险的手段绝他子嗣。
这是要让他们许家两面不是人,彻底成为她的垫脚石!
“好!好一个蛮族公主!”
许津南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紧闭的大门,“你们如此行事,当真以为我许家是任人揉捏的面团吗?”
他转身拂袖而去,心中充满了对阿史那云的憎恨,以及对未来的深切忧虑。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与蛮族勾结,无异于与虎谋皮,最终只会被啃噬得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