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周颂宜的眉梢眼角都带着一抹轻快的笑意。
她寻觅良久的铺面，终于尘埃落定了。
那是一栋位于城南不算最繁华、但也不算冷清的街面上的二层小楼。
原主人急着变现离京，竟让她以一个意想不到的低价捡了漏。
她亲自去瞧过几次，越看越是满意。
楼体结构扎实，位置也符合她心中“既要有些格调，又不能太过喧嚣”的定位。
她在心中已然勾画好了蓝图：楼下宽敞明亮，正好用来陈列各式妆品，胭脂水粉、眉黛口脂、玉容膏及各色新奇妆物；
楼上则需好生装修一番，隔出几间雅致静谧的厢房，铺上柔软的毯子，摆上舒适的软榻，专门用来接待那些注重隐私、追求享受的贵妇人，为她们提供敷面、按摩、妆扮等一应服务。
她连名字都想好了几个，只待薛云烟来了再一同斟酌定夺。
说起银钱，更是让她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那位于妈妈果然是个厉害角色，办事利索，手段也够狠。
当初，周颂宜将玉蕊的卖身契交给于妈妈时，其实并未抱太大期望。
她想着，以许津南那优柔寡断又吝啬的性子，必定会拼命压价，最后能在于妈妈这里分个几百两银子，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小赚一笔，足够她支撑铺子初期的部分开销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于妈妈听闻她开口要价一万两，眼皮都没眨一下，转头就去镇国公府要了一万五千两！
更没想到的是，那许津南竟真的默许了这笔堪称荒唐的交易？
得知这个消息时，周颂宜正在喝茶，险些失态。
玉蕊……竟如此值钱了？
想当初，府里买她进门，也不过花了区区几十两银子。
这一转手，竟是翻了几百倍！
这其中的荒谬感，让她怔愣了好一会儿，随即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几分快意，也有几分对这世事人情的嘲弄。
这一万两，如同及时雨。
她之前虽有些积蓄，但要盘下铺子、装修、进货、雇人，处处都要用钱，难免捉襟见肘。
如今有了这笔意外之财，不仅买铺子的钱彻底解决，连带着后续的装修、前期采买原料的本钱也都宽裕了许多。
这简直比她之前苦心经营任何一项小生意赚得都要多，都要痛快。
安排好工匠初步丈量尺寸，绘制装修图样后，周颂宜心情愈发松快。
她素来喜欢钻研妆品配方，这免不了与药材打交道。
如今手头宽裕，她便又恢复了往日的爱好，时常去京城里的各大药堂逛逛。
京城到底是天子脚下，汇聚四方珍奇，这里的老大夫往往德高望重，见识广博，而药材的品质，也远非她过去在安县所能比拟。
在几家大药堂流连了几日，她还真发现了不少好东西。
一些在安县难得一见、甚至只闻其名的珍稀药材，在这里虽价格不菲，但至少能寻到踪迹。
若是从前，她或许只能望而却步，或是斟酌再三才敢买上少许，如今却可以从容挑选，只要于配方有益，便不再过分计较价钱。
这种买得起的底气，让她心中充盈着一种踏实而愉悦的满足感。
这日午后，阳光暖融融的，周颂宜信步又走进了西市一家名为仁德堂的老字号药铺。
堂内药香浓郁，伙计们忙着抓药称量，坐堂的老大夫正闭目养神。
周颂宜自顾自地走到药柜前，细细打量着那些标注着药名的小抽屉，偶尔请伙计打开一两个，捻起些许药材放在鼻尖轻嗅，或是仔细观察其成色。
她看得专注，却没留意到那位原本闭目养神的老大夫，在她进来后不久，便悄悄睁开了一条眼缝打量她。
待周颂宜走到近前，想询问一味冷僻药材时，那老大夫猛地坐直了身子，花白的胡子都跟着颤了颤，眼神里瞬间充满了警惕。
周颂宜先是一愣，随即，一段几乎被她遗忘的、带着些许尴尬和稚气的往事，蓦地浮上心头。
那是好几年前了，她还是那个满心满眼都装着许津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因为听说许津南在猎场受伤，她便异想天开，想要亲手为他调制一副活血化瘀、缓解疲劳的药油。
她翻了几本浅显的药书，便自以为得了精髓，兴冲冲地跑到这京城里药材最全的仁德堂来，指名要买几味她记下的药材。
当时坐堂的，也正是这位老大夫。
他见周颂宜年纪小，开的方子又杂乱无章，甚至有几味药性略有冲突，便好心出言劝阻，说这方子不妥，恐对身体无益。
玉蕊却说这老大夫古板迂腐，是看不起她，阻挠她对许津南的一片心意。
争执之下，她大小姐脾气上来，竟在这仁德堂里闹了起来，非要按自己的方子抓药。
具体说了些什么混账话，她现在都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把老大夫气得脸色通红，胡子翘起，堂内的伙计和客人都围过来看热闹，场面好不尴尬。
最后还是闻讯赶来的周府管家，连连赔罪，好说歹说才把她劝了回去。
想起这段往事，周颂宜的脸颊不由得微微发热，心中涌起一阵赧然。
年少无知时做的蠢事，如今想来，真是可笑又丢人。
她为了一个并不值得的许津南，不仅迷失了自己，还险些闯祸，得罪了这些真正有本事的老先生。
她稳了稳心神，走上前去，对着那依旧一脸警惕的老大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晚辈礼，语气诚恳，带着歉意：
“老先生安好。
多年前小女子年幼无知，在此多有冲撞，言语无状，还望老先生海涵，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老大夫显然没料到她会主动道歉，怔了怔，打量着她如今沉静稳重的模样，眼中的警惕慢慢消散，捋了捋胡须，语气缓和了些：
“罢了，罢了，都是陈年旧事了。
小姐如今……倒是沉稳了许多。”
周颂宜微微一笑，并不想多提旧事，转而恭敬地询问道：
“老先生，晚辈想寻一味雪玉灵芝，不知贵号可有？对年份和品相有些要求……”
见她谈起药材便神色认真，言语内行，老大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也收起了之前的情绪，与她仔细分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