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了我。”银钩的声音清晰得如同多年前朝着初次见面的威尔吉斯宣战那样,但声音更小些,“你说你都在作坊里打工的。
晚风正吹过城镇不远处的树林,簌簌声音一路飘到镇子上,连同着海浪声交织成一片。
威尔吉斯愣了片刻,方才喜悦的表情还挂在脸上呢———很快地就变为了一种尴尬与慌张,不,与其说是慌张,不如说是震惊。
“提尔海文都告诉我了。”银钩沉静地说。”
背后,提尔海文僵硬地点了点头,尴尬地把锤子拿起,走出房间———不慎撞到了个铁罐子,捡起它时又碰洒了一地的钢珠。
“抱歉我会收拾的。”他逃命,又故作镇定地走出房间,一下合上了门。
“我不觉得这件悬案值得被认定为和你我都无关而置身事外。”威尔吉斯的脸微微偏开,眼神不再炯炯有神,这是他胜券在握地表达自己的不满,尤其是对亲密的人的最招牌动作。
银钩听到这句话,顿时心沉到了谷底,随后,一股莫名的怒火升了起来。那是当然,哪怕是好脾气的银钩都会生气,换做桑吉也会对这句话感到不快。
或者说,无奈。随后,如同母亲教导犯错事的孩子一样,她说,“看着我的眼睛威尔,你误会我了———我只希望,我只希望我们能安顿下来,我们过个安稳日子———威尔,哪怕你先告诉我,我们一起调查!喂,我家里的事不是已经搁置了吗?说到底,我才是更像会做你这样偷偷溜出去乱查一通的事的人啊!威尔,你比我大,别表现得像个孩子!”
“我相信我的剑术。”威尔吉斯的眼睛仍然盯着她背后的墙壁。
“你的脑子里只有剑吗!威尔———”银钩的声音有些急切,她站了起来,“我以为你会比我清楚,有时候言语比剑更危险。”
对方回报以沉默。屋外风又吹了起来,如同漫长的吐息,足足持续了半分钟。
屋内死一般的沉默结束于最后一颗钢珠啪嗒地掉落在地。
“从今往后不要再这样了。我们的日子还长。”银钩说,随后,几乎是片刻就意识到了这句话不好中藏着令人产生不好预感的意味,这往往是瓦图尔人无法忽视的,连忙说了下一句话,“你查到了什么。”
“港口的伙计说,未曾有人带着一大批剑漂洋过海。”威尔吉斯重新看着自己眼前这个瘦小的年轻女人。
“如果没有串通港口的人,那么,他完全可能是分批次带走的。”银钩拽来一把摇晃的破椅子,反放在身前,两腿一跨,双手搭在椅背上坐下,“这不难理解。”
“可是我们根本没有调查方向。”威尔吉斯说,“或者尽早给约翰他们写封信……我是说当那该死的邮局终于修好时。”
犹豫了半晌,银钩迎着威尔吉斯的眼睛终于开口。
“看来———我还是得回家看看了。”银钩站起身来,站到威尔吉斯———那个如同一个僵住的巨大落石的男人———身后,用手臂轻巧地勾住他的脖子,搭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你也一起。”
“那么,鸦……调查者之后银钩又要重出江湖了?”威尔吉斯站起身来,恩爱地看着对方。
“我没想到你对我家人的了解远超过我。”银钩翻了个白眼,“那么先替可怜的铁匠把这个烂摊子打扫好吧———威尔,我知道你想走。”
威尔吉斯把手从接近门把手的位置无力地垂了下来,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无奈的呻吟,好像让他搬万吨的巨石都没有那么难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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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正确的方式,剑才能无法杀人。
我一下惊醒。
“别动!”尖叫声很快地从面前不远处传来,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我的眼睛告诉我,那个飞速靠近的黑影分明就是……不知道是谁。
哦,原来是宫廷御医小姐。我花了足足半分钟想起她是谁,然而,在她的名字真正确定下来的前一秒,我已经被她塞了个奇怪的药丸。
“它会让你好点,不过可能有点反胃……桑吉。”对方说。
布蕾丝、布莱克、还是什么布莱兹,哦我的上帝,布莱兹是邪恶的凯特的名字,别了,我还是别想了。
“应该是杀人而不是不能杀人吧。”我吐出了这句话。
“我的老天,您的脑袋一定烧坏了,哦不,我的上帝啊……”这句话几乎把她置于绝望的死地了。
“不不不,我很好,除了肚子有点疼,我只是梦到了一句话。”我说。
“说说看?”她关切地盯着我的眼睛,恨不得从中揪出来一条把我脑子变坏的寄生虫似的。
没错,她也算得上个解梦高手,我差点忘了。
我闭上了眼,把那个奇怪的句子默念了三遍才开口。
“只有以正确的方式,剑才能杀人。不,应该是不杀人。”
“好的,好的……”我睁开眼后她已经低下了头,在手中的羊皮纸上记录着什么。
什么,羊皮纸,这完全没必要?
“在我们的记载里,曾有过圣人高烧不退听到上帝之音的记录。”她的声音如同一支歌谣那样起伏,听起来反倒像是用恩斯特堡口音说的瓦图尔话,而不是奥图姆本地的方言了。
“我会把这些全告诉约翰大人的!如果你再听到什么,请一定全部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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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简直让那个女孩激动坏了,不,应该说是个长相年轻的女人,她的的确确认为桑吉听到了上帝传来的警示言,而她要作为见证者呢!
片刻后,她坚持让桑吉把药丸细细咀嚼,直到那金盏花的香味被恶心的苦味替代,残渣糊了一嘴。
再往后,她给桑吉递了一杯水,在桑吉意识到自己竟然从普鲁佩被“运输到”奥图姆的前一秒,这个可怜的孩子已经陷入了沉睡。
桌上的花瓶里则是盛开的,鲜红的罂粟,还有两个坠着的棕色果,如同恶魔的舌头那样在风中轻轻摇晃———当然,她完全保持了开窗给人看病的好习惯———另一只则只剩了一半留在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