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
一阵熟悉的呼喊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把我猛地拉回了五十年前的岁月中。
我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老街上——
这是七十年代的景象，行人的穿着明显要鲜亮些，年轻姑娘们穿着碎花衬衫，有的还大胆地穿起了及膝的裙子。
怎么回事？
“小棠！”那声音又喊了一次。
蓉蓉！！
我立即回头，果然是她站在不远处。
她的发型变了，不再是常见的两个麻花辫，而是剪了一头齐耳的短发，发尾微微向内卷曲。
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确良衬衫，下身配着深色长裤，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
见我愣在原地，她笑着快步走来，伸出手在我面前挥了挥：“怎么了？睡迷糊了？还是被我这个新发型吓到了？”
“蓉...蓉？”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怎么会这样？
我明明已经回到了现代，怎么会又见到她？
这一定是在做梦。
可是能在梦里见到蓉蓉，真是太好了。
“走了，去我们的医院。”蓉蓉亲热地挽起我的手臂，笑容满面。
“我们的？医院？”我一头雾水。
“是啊，就在那儿...”她转身指向身后。
就在这一瞬间，原本笼罩在周围的灰蒙蒙的雾气突然散去了，一栋崭新的四层医院大楼赫然出现在眼前。
白色的外墙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楼顶上竖着“安岳县精神病医院”八个红色大字。
蓉蓉挽着我的胳膊往医院走去，语气中满是自豪：“咱们这儿第一所专门的精神病医院！走，上班去。”
这里...就是后来她担任院长的医院吗？
我跟着她走进医院大厅，里面宽敞明亮，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来来往往。
一见到蓉蓉，他们都热情地打招呼：
“郭姐早！”
“郭院长好！”
“郭姐今天来得真早！”
面对大家的问候，蓉蓉微笑着——回应。
她带着我走向楼梯：“去二楼开会了。”说着便拉着我小跑起来。
不知为何，我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怎么也跑不快。
眼看着蓉蓉的身影越来越远，我焦急地呼喊：“蓉蓉！”
可是眼前的雾气越来越浓，上了二楼就完全看不见她的踪影了。
“小棠！”
“小棠！”
呼唤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我猛地惊醒，睁开眼睛看到了老家的天花板。
果然是个梦。
阳光已经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天已经亮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还不起床吗？”外婆推门而入。
一看到她，我立刻从床上跳下来，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冲过去紧紧抱住了她。
外婆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温柔地拍着我的后背：“做噩梦了？不怕不怕，外婆在这里。”
我在她怀里赖了好久，才闷闷地说：“外婆，我还没有看过你工作的医院呢，你带我去你们医院看看吧？”
“好端端地，去那里干嘛？”外婆不解地问。
我急中生智：“我现在也是心理治疗师嘛，想去看看精神病医院的专业设备和临床经验。而且...”我顿了顿，“把石爷爷也叫过来吧，我想顺便给他做个会诊。”
外婆认真思考着我的提议，点点头：“说得有道理，那就去看看吧。”
早饭后，我们准备出发。
舅舅和小姨说要去林琛家里看看，妈妈去了康群家，二姨还在苏文丽家里照顾她。
外公和舒家人去采购明天的野餐食材了——我们要去安岳石窟郊游，在那里野餐，这个提议是我提出的。
当我提到“野餐”两个字时，两家的长辈都很高兴，唯独外公外婆明显地愣了一下，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那段沉默和那一闪而过的悲伤，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我和外婆正要往停车场走，我拿着车钥匙。
“我和你们一起去。我来开车吧。”舒展从三楼快步跑下来，一步跨两三个台阶。
“你不和他们去采购吗？”外婆看着他急匆匆的样子，好笑地问。
舒展已经站到我们身边，摇摇头：“他们人够多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康复医院。”
车子驶入康复医院的大门，我仔细打量着这座2025年的医院。
它比我在梦中见到的还要高大，占地面积也更广。主楼有八层，外墙是米白色的，院区内绿树成荫，还有几个小花园供病人散步休憩。大门旁的牌子上写着“安岳县康复医院”几个大字。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外婆工作的地方。
一下车，外婆的气势就完全不同了，她挺直腰板，带着我们往里走。
门诊大厅里病人不少，大家有序地排队挂号、缴费、取药。
我们穿过大厅往里面走，不少医生护士看到外婆，都亲切而尊敬地打招呼：
“郭嬢来了！”
“郭嬢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外婆微笑着——回应，然后带着我们上二楼。
一边走，她一边向我们介绍：“这是我们的门诊部，那边是药房。去年我们新引进了经颅磁刺激治疗仪，对抑郁症的治疗效果很好...”
我们来到另一栋楼的二楼，一路上不断有人和外婆打招呼，资历老的就叫她“郭姐”，年轻的就叫她“郭嬢”。
外婆突然朝前面喊道：“齐东强！”
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回过头来，这是我作为季小水第一次见到的齐东强。
他身边围着几个年轻的医生，正在讲解着什么。
外婆笑着对我和舒展介绍：“这位是你们齐爷爷，当初医院刚成立，他就从绵阳搬来安岳，和我一起把医院建设好。我们都是老搭档了。”
原来后来齐东强真的从绵阳搬了过来！
他看到外婆，立即快步走来：“蓉蓉！哎呀，你回安岳了，也不通知我一声。”
“你回来了，不也没和我说嘛。”
齐东强指了指身后的几个年轻人：“我这不是回来带学生嘛。这两位是？”
外婆介绍道：“我二孙女小水，和我孙女婿舒展。玉琴的孙子。”
“都长这么大了？”齐东强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又笑着对外婆说，“你们两家终于成亲家了。”
“齐爷爷好。”
“小水是心理治疗师，我打算带她参观下医院。一起吧。”外婆说。
“没问题。”
于是我们一行人开始参观医院。
“蓉蓉！”
我们回头，看到了一对老夫妇。
我立刻认出了他们——李祖德和邓秀碧。
李祖德的头发已经全白，但身板依然挺直；邓秀碧挽着他的手臂，笑容温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