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扎尔攥紧袖中星砂瓶,冰凉的瓶身贴着腕骨,像握着一块不肯安分的月光。
他以整理“异端物品”为由,推开地下刑具室的铁门。
“吱呀——”
铁门摩擦石轨的声响,在空荡的通道里撞出回声,惊得墙角几只灰鼠窜进黑暗。
潮湿的石壁沁着寒意,混着铁锈与陈年血污的气味,扑面而来。
铁链拖拽的闷响在通道里反复回荡,每一步都像踩在凝固的恐惧上,鞋底碾过碎石,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他的目光最先落在“圣骨钳”上。
黄铜钳口泛着冷光,边缘还沾着暗红的结痂,缝隙里嵌着极细的银灰色粉末——与星砂瓶中的物质有几分相似,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暗沉,像蒙了层灰的星子。
伸手触碰钳身,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仿佛有看不见的尖刺在试探他的气息,又像有细小的虫子在皮肤下爬动。
他猛地收回手,指尖残留着淡淡的麻意。
转身看向角落的“灵魂秤”。
木质秤杆早已发黑,裂纹里嵌着黑色的污垢,秤盘边缘同样沾着那种银灰色粉末,在昏暗的光线下若有若无地闪着微光,像撒了把碎云母。
秤砣坠在半空,轻轻晃动着,影子在石壁上拉得很长,像个佝偻的鬼影。
“埃利亚斯,过来搭把手。”
裁判官的喊声从门口传来,粗哑的嗓音打破了刑具室的死寂。
阿扎尔立刻收回目光,将手背到身后,装作顺从的模样快步上前,低垂的眼帘遮住眼底的警惕。
两名清道夫押着一个人走进来,沉重的脚步声震得地面微颤。
被押进来的是个犹太商人,双手反绑在身后,麻绳勒进皮肉,留下深深的红痕。
他的麻布衣衫上沾着血污,左袖管空荡荡的,显然是之前受过刑,却依旧挺直脊背,眼神死死咬着嘴唇不肯低头。
“老实点!”清道夫推了他一把,商人踉跄着撞到忏悔架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裁判官走上前,一把揪住商人的头发,迫使他抬头,冰冷的目光扫过他的脸:“说,你和那些‘异端’到底有什么勾结?”
商人紧抿着嘴,不肯出声,唾沫星子溅在裁判官的手背上。
裁判官怒极反笑,松开手,猛地将商人按在“忏悔架”上。
粗糙的皮带瞬间勒紧他的四肢,“咔嗒”一声扣上锁扣,骨头摩擦的脆响让人心头发紧,商人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阿扎尔的视线死死盯着忏悔架的金属扣。
那里也沾着那种银灰色粉末,随着裁判官的审讯话术,粉末亮起淡紫色的光,像一层薄薄的火焰,沿着扣锁缓缓蔓延。
“再不说,就让你尝尝‘灵魂秤’的滋味——让你的灵魂看看,你有多肮脏。”裁判官的声音带着威胁,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在人心上。
商人原本紧绷的肩膀,在光芒闪烁的瞬间,竟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
他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砸在金属架上,发出“嗒”的轻响。
眼神里的倔强像被潮水冲走,取而代之的是茫然的恐惧,瞳孔微微放大,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我说……我什么都说……”商人的声音带着哭腔,与刚才判若两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气。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供述,说自己见过“异端”聚会,说他们偷偷传播“禁书”,每一句话都顺着裁判官的心意往下说。
阿扎尔的心脏猛地一缩——这粉末,竟然能操控人的意志?
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趁裁判官低头记录供词的间隙,阿扎尔装作整理忏悔架上的皮带,指尖飞快地在金属扣上刮了一下。
一点银灰色粉末粘在指甲缝里,细小得几乎看不见。
指尖刚碰到粉末,袖中的星砂瓶发烫,像是被火烤过一样,贴着腕骨的皮肤传来灼热的痛感。
他心中一紧,不动声色地将手挪到袖管旁,悄悄将粉末凑近星砂瓶。
瓶身瞬间亮起柔和的蓝光,像打翻了一捧星光,淡蓝色的光芒透过布料,在地面上投出小小的光斑。
蓝光中投影出一段模糊的画面,悬浮在半空,像一幅流动的皮影戏。
画面里是雪山深处的洞穴,寒风卷着雪花从洞口灌入,卷起地上的碎石,发出“呜呜”的呼啸声。
一群黑袍人围在石台上,兜帽遮住了他们的脸,只能看到露出的下巴线条紧绷,手中握着装满银灰色粉末的陶罐。
石台上刻着复杂的纹路,黑袍人的动作整齐划一,将粉末撒在纹路里,画出一个巨大的召唤阵。
阵眼处的粉末亮起与刑具上相同的淡紫色光芒,越来越亮,几乎要穿透画面,将刑具室的黑暗驱散。
阿扎尔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画面,想看清黑袍人的手——那双手上是否有熟悉的印记?
画面像碎玻璃一样裂开,淡蓝色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星砂瓶的温度也渐渐降了下来。
“你发什么呆?”
裁判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审视的锐利,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阿扎尔的脸。
阿扎尔猛地回神,立刻低下头,将指甲缝里的粉末蹭在石缝里,声音故作镇定:“大人,这架子的扣锁好像松了,我帮您紧一紧,免得他乱动。”
他蹲下身,手指在金属扣上摸索着,目光却在快速思考——裁判所的刑具里藏着星砂仿制品,还能用它操控人心,博尔哈收集这些东西,到底在谋划什么?
是为了更快地“审判”异端,还是有更深的目的?
起身时,他不经意间瞥见商人的手腕。
那里有一道新鲜的伤痕,伤口还在渗血,周围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紫色,与粉末的光芒如出一辙,像是被那种光灼伤了一样。
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阿扎尔的指尖有些发凉。
他强压下心头的震惊,跟着裁判官走出刑具室,身后传来商人依旧在供述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像根细针扎在他的心上。
关门的瞬间,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排刑具。
金属表面的银灰色粉末依旧闪烁,在昏暗的光线下忽明忽暗,像无数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正盯着每一个踏入这里的人,也盯着每一个试图窥探秘密的人。
袖中的星砂瓶还在微微发烫,残留着刚才的温度。
阿扎尔知道,这地下刑具室里的秘密,只是裁判所阴谋的冰山一角。
那雪山洞穴里的黑袍人,或许就是解开这一切的关键——他们,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