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京都浸在樱花雨里，粉白花瓣簌簌落在京都大学的青石路上，黏着行人的鞋跟，晕开一片温柔的雾。
时苒抱着厚重的有机化学课本，沿着围墙根快步走着，宽大的藏青色校服外套遮住了大半身形，洗得有些毛边的袖口被她下意识攥在手心。
她始终低着头，视线只敢落在脚下半米远的地方，避开迎面而来的三三两两的学生。那些谈笑着、打闹着的身影，于她而言像是另一个世界的风景，热闹得让她本能地想要退缩。
课堂上永远选择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图书馆的固定座位在最角落的书架旁，就连食堂，她也掐着非饭点的时间去，专挑最里面、人最少的窗口打饭——时苒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像一株贴着墙角生长的青苔，安静，不起眼，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长相普通，性格内向，不爱运动也不善交际，简单的马尾扎了许多年，衣柜里永远是洗得发白的基础款衣物。
在人才济济、藏龙卧虎的京都大学，时苒就像一滴融入大海的水，轻易便能被汹涌的人潮淹没，再难寻到踪迹。她也乐得如此，只盼着能安安稳稳读完大学，不被任何人注意到才好。
其实今天早上醒来，时苒觉得浑身不对劲。
宿醉般的昏沉感从后颈蔓延到太阳穴，闭着眼都能感觉到眼前有光斑晃悠，像是没拉严的窗帘缝里漏进的阳光，却又带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热。
她揉着额角想再赖五分钟，可就在意识即将回笼、眼皮快要掀开的瞬间，一个巨大的粉色爱心毫无预兆地撞进了她的感知里。
那爱心约莫有洗脸盆大小，边缘泛着柔软的光晕，带着融融的暖意，直直地朝着她的眉心射来。
时苒甚至能清晰感觉到那股轻飘飘的触感，像被一团温热的棉花裹住，却又莫名让人心跳漏拍。
她猛地睁开眼，宿舍天花板的白炽灯刺得她瞳孔骤缩，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眩晕感，眼前的床铺、书桌、挂在椅背上的衣服，全都扭曲成了晃动的光斑，粉色爱心的残影在视网膜上迟迟不散。
“唔……”
她低低地闷哼一声，抬手扶住额头，指尖冰凉的触感让混沌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些。她挣扎着坐起身，刚一动，胃里就泛起一阵轻微的恶心，耳边似乎还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小蜜蜂在盘旋。
窗外的樱花还在簌簌飘落，风穿过敞开的窗户，带来清甜的花香，可时苒却没心思细品。
她撑着床头缓了好一会儿，直到眼前的晃动渐渐平息，才扶着墙壁慢慢下床。镜子里的女孩脸色透着不正常的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平日里还算有神的眼睛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水雾，看起来格外没精神。
“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她对着镜子小声嘀咕，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试图驱散残留的昏沉。
或许是因为昨晚过乙游新卡剧情过的太久导致睡的太晚，睡眠不足引起了身体不适，忍一忍就过去了。
她不敢耽误今天的实验课，要知道今天可是有本校的天才学长纡尊降贵前来指导他们这群不争气的学生。匆匆洗漱完，抓了片面包塞进嘴里，便抱着课本出了门，只是那股莫名的眩晕感，始终像一层薄纱，轻轻笼罩着她，让她脚步都比平时虚浮了些。
实验室的电子钟刚跳过八点，时苒抱着课本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藏青色校服的衣角还沾着几片未抖落的樱花。
她刚站稳脚跟，就对上了讲台方向投来的一道冷冽目光——江叙正倚着实验台整理器材，白大褂衬得他肩线利落，眉梢眼角都带着不耐，显然是撞见了她迟到的模样。
“连最基本的守时都做不的话就别来了，浪费时间。”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实验室里轻微的仪器嗡鸣，让时苒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她忘了，教授说过下次来帮他上课的这位学长一向严谨，讨厌别人耽误他的时间。
她攥紧衣角，头垂得更低，连道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只能快步往后排的空位挪。
助教恰好这时开始分组，念到她名字时，旁边一个戴黑框眼镜的清秀男生抬了抬头：“我是渡边，接下来一起做吧。”
时苒点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地说了句“麻烦你了”，便立刻拉开椅子坐下，将自己缩在实验台的角落。
社恐的本能让她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甚至不敢与渡边有眼神接触，只埋头翻着实验手册，手指紧张地在书页上摩挲。
渡边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拘谨，没再多搭话，自顾自地调试起试剂。
时苒深吸一口气，照着课本上的步骤称量药品、混合溶液，可脑袋里的昏沉感还没散去，指尖也有些发颤。当她将两种试剂倒入试管时，液体突然泛起诡异的深褐色，还冒着细小的气泡，与手册上描述的浅蓝色完全不符。
“糟了……”她心里一紧，额角瞬间冒出冷汗，反复翻看课本确认步骤，却怎么也找不到问题所在。
慌乱间，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江叙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桌旁，视线落在那支异常的试管上，眉头蹙得更紧。
“温度控制错了三度，试剂配比也差了零点五毫升。”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责备，“实验前不预习？这种基础错误也能犯？”
时苒的脸白了几分，手指死死抠着实验台边缘，再次被训诫，被那么多人注视，她窘迫得几乎要哭出来。
她想解释自己身体不舒服，却又说不出口，只能咬着唇听他批评。
“看好了。”
江叙没再多说，俯身拿起试管夹，指尖精准地调整着恒温箱的旋钮，声音低沉而清晰，
“这种化合物的反应活性对温度极敏感，低三度就会生成副产物，你看这里的反应式……”
他侧身讲解时，初春的晨光透过实验室的百叶窗斜射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睫毛纤长，鼻梁高挺，连说话时微动的薄唇都透着一种禁欲的好看。
白大褂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阳光的暖意，萦绕在时苒鼻尖，再加上他口中那些晦涩却被讲解得清晰易懂的原理，知识点像带着光一样钻进她的脑海——这一刻，江叙的优秀、好看的皮囊与扎实的学识叠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击力。
时苒忘了低头，也忘了窘迫，只是怔怔地抬着眼望着他。她的眼神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带着纯粹的惊艳与求知欲，像懵懂的小鹿撞见了照亮前路的光，一眨不眨地落在他脸上。
江叙讲解的语速突然慢了下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女孩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柔软得像羽毛拂过心尖。那眼神太过纯粹，不含丝毫谄媚或畏惧，只有全然的信任与欣赏，像一汪清泉，瞬间冲散了他心底的不耐。
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紧接着便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连耳根都悄悄泛起热意。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向来只专注于科研的心思，竟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搅得乱了章法。
他下意识地停下话头，垂眸看向时苒，撞进她那双湿漉漉的、带着光亮的眼睛里，指尖竟微微有些发紧。
一种陌生的、强烈的情绪在心底滋生，带着不容抗拒的牵引力。
江叙看着她傻乎乎的、全然依赖的模样，突然觉得，刚才的责备太过苛刻，甚至有些后悔。他只想让这双眼睛再多停留一会儿，想让这个教室的人都离开，然后换一种方式，把所有的知识都倾注给她，只想让她的注意力，永远只放在自己身上。
“记……记住了吗？”
他的声音莫名有些沙哑，避开了她的视线，指尖却不自觉地放缓了动作，“再重新配一次，我看着你。”
时苒已经清醒过来，迅速低头看器皿，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又回过神来乖乖地点点头，重新操作时，心跳恢复了节奏。
她不知道，自己这无意识的、带着纯粹惊艳的注视，已经在江叙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一颗名为执念的种子，正以惊人的速度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