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凯爸爸那句话，像是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冰水，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被抽干，安静得能听见人最细微的喘气声。
少管所。
磕头认错。
这每一个字，都带着要把顾家兄妹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恶意。
校长的额头上，汗珠已经不是在渗，是汇成小溪，沿着鬓角往下滚。
谭思清老师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指着李凯爸爸，嘴唇哆嗦着，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顾晚秋的脸“刷”地一下，血色尽褪。
她下意识死死抓住了顾卫国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弟弟的肉里，用这种方式传递着自己的恐惧和愤怒。
顾卫国自己，则像是被一道无声的雷劈中，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剩下那句“磕头认错”，一遍遍地嗡嗡作响。
让他去给李凯磕头？
他宁可现在就冲上去，再打一场，打到死！
然而，就在这片压抑到极致的死寂中，顾林深笑了。
他真的笑了。
不是那种能被人察觉的笑，他的嘴角弧度几乎没有变化。
笑意，是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透出来的。
那笑意冰冷，且锋利。
“叔叔，您是没睡醒，还是觉得这北京城，归您家管？”
他声线平稳，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凉的石子，精准地砸在办公室每个人的心湖上。
李凯爸爸的脸，肉眼可见地开始充血，从脖子根一路蔓延到额头。
他这辈子，还从未被一个半大的孩子用这种近乎怜悯的嘲讽语气顶撞过。
“你个小王八蛋，你说什么？！”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顾林深的鼻子上。
顾林深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只是慢悠悠地，将撑在膝盖上的手肘收回，身体重新坐直。
目光越过暴怒的李凯爸爸，落在了脸色同样难看的校长身上。
“校长，谭老师。”
他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
“在讨论我弟弟该受什么处分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把事情的起因经过，都弄清楚？”
校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对！对对！林深同学说得对！先把事情弄清楚，必须弄清楚！”
“有什么好弄清楚的！”李凯妈妈的尖叫声再次划破空气，“就是他！顾卫国！他把我儿子打得牙都掉了！这就是故意伤害！”
“是吗？”
顾林深终于舍得将目光，转回到了李凯爸爸的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心底发寒的平静。
“那您儿子李凯，从我弟弟顾卫国转学第一天起，就对他进行言语侮辱，给他起外号，算什么？”
“拿圆规的尖头，戳我弟弟的后背，算什么？”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顾卫国猛地抬起头，眼中写满了不敢置信。
他哥……他哥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些事，他一个字都没往外说过啊！
顾林深没有看他，只是不紧不慢地，继续往下说，每一句都单独成段，像是在敲击法槌。
“开学第二周，体育课，李凯伙同几个同学，把我弟弟关在体育器材室里，算什么？”
“上课时，故意用篮球砸我弟弟的头，又算什么？”
“第三周，李凯抢走我弟弟的文具盒，在上面画满乌龟，还撕了他的课本，算什么？”
“往他的课桌抽屉里，塞满垃圾，算什么？”
“上周五，李凯在我弟弟的饭盒里倒沙子，算什么？”
“还有，趁我弟弟去厕所，把他关在里面，从隔间顶上泼脏水，这又算什么？”
“昨天，打架的前一天，李凯在走廊里故意伸腿，绊倒我弟弟，导致他膝盖摔得血肉模糊，这，又算什么？”
李凯爸爸那身居高临下的气焰，也像是被一根根针扎破的气球，正飞速地干瘪下去。
谭思清和校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这些发生在校园里的恶行，他们作为老师和校领导，竟然一无所知！
顾卫国的心脏，在此刻砰砰狂跳。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黑暗的角落里孤军奋战。
他以为那些被硬生生吞进肚子里的委屈和屈辱，永远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可他哥……
他哥竟然全都知道！
一桩桩，一件件，甚至比他自己记得的还要清楚！
一股巨大的酸楚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暖流，猛地冲上他的鼻腔，他的眼圈瞬间就红了，视野变得模糊。
“你……你胡说！你这是血口喷人！”李凯妈妈终于反应过来，声音因为心虚而变了调，“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
顾林深看着她，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丑陋的、上蹿下跳的小丑。
“当然有。”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他慢条斯理地，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至于今天在公告栏前发生的事，起因是李凯对我弟弟进行公开的人格侮辱，当着上百人的面，喊他‘二百五’，引得全校同学围观嘲笑。”
“而且，在动手之前，是李凯自己拍着脸，对我弟弟说：‘来啊，二百五，有种往这儿咬！’”
“这句话，在场至少有几十个同学都听得清清楚楚。”
顾林深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所有成年人，然后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弟弟，只是满足了李凯同学一个非常诚恳的请求而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叫助人为乐。”
“这，有什么不对吗？”
“噗——”
一直用尽全身力气强忍着的顾晚秋，在听到这句“助人为-乐”时，终究还是没忍住。
她赶紧用手死死捂住嘴，肩膀却在剧烈地颤抖。
连校长的嘴角都在疯狂抽搐，脸上是一种想笑又不敢笑的扭曲表情。
“你！你你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李凯爸爸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顾林深，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是不是强词夺理，不是嘴上说的。”
顾林深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他伸手探入自己的书包，拿出了一个厚实的牛皮纸文件袋。
他将文件袋放在桌上。
“啪”的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我这里，有一些东西。”
他抬起眼，再次看向李凯爸爸，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笑意重新浮现。
“是关于李凯同学，如何长期对我弟弟进行校园霸凌的一些……证据。”
“叔叔，你要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