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混杂着金石的冷冽,在死寂的洞窟中发酵。
秦绝的目光没有去看满地的鼠尸,也没有第一时间投向那块散发着纯粹庚金之气的玄铁精。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角落里那汪血水洼中。
一个脚印。
清晰,完整,带着一种火焰燃烧般的复杂纹路。
留下脚印的人,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甚至带着几分戏谑的傲慢。他没有费心去掩盖自己的痕迹,就像一头猛虎在巡视自己的领地时,从不在意留下爪痕。
这个人,在他与鼠群搏杀之时,就站在这片黑暗里,像个看客,欣赏着一场血腥的表演。
一股寒气并非从洞窟的阴湿中来,而是从秦绝的脊椎骨缝里,一寸寸向上蔓延。
他没有动。
全身的肌肉在战斗后本该松弛下来,此刻却以一种更加隐秘的方式重新绷紧。灵力不再外放,而是如同一条蛰伏的蛇,沿着经脉缓缓流淌,随时准备爆发出致命一击。
他像是没有发现那个脚印,脸上依旧是战斗后的平静,呼吸的节奏也未曾改变。他迈开脚步,不疾不徐地,朝着洞窟深处那块暗金色的玄铁精走去。
一步,两步。
洞窟里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水滴从岩顶落下,砸在尸体上的“滴答”声。
玄铁精悬浮在半空,约莫人头大小,通体暗金,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天然生成的、如同云雷般的道纹。它没有散发刺目的光,光华内敛,却自有一股镇压四方的厚重与锋锐。纯粹的庚金之气以它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气场,连周围的光线都因此发生了些微的扭曲。
好东西。
秦绝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但他离玄铁精还有五步之遥时,便停下了。
他缓缓转身,目光投向右后方一片最深沉的黑暗,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看了这么久,不累么?”
黑暗中没有回应。
死寂,依旧是死寂。仿佛秦绝只是在对空气说话。
秦绝也不再开口。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手中的长剑斜指地面,剑尖的寒芒一明一暗,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信子。
他在等。
等对方失去耐心。
对于一个习惯了掌控全局的猎人而言,最难忍受的,就是猎物脱离了预想的剧本。
果然,在三个呼吸之后,那片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嗤笑,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一个炼气期的小子,感知倒还算敏锐。”
伴随着话音,一道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那是个身穿黑色劲装的中年男人,面容普通,属于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但他的一双眼睛,却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半点活人的情绪。他手里提着一柄宽厚的重剑,剑身黝黑,没有开锋,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筑基二层。
对方的气息凝练而厚重,远非王浩那种靠丹药堆砌起来的筑基一层可比。那股灵压,如同实质的山峦,沉甸甸地压在秦绝的身上。
“萧辰大人让我给你带句话,”男人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你不该拿不属于你的东西。”
“萧辰?”秦绝的瞳孔微微一缩。
“看来你还记得大人的名讳。”男人点了点头,似乎对秦绝的反应很满意,“玄铁精,大人要了。你的命,大人也要了。你可以选,是自己了断,还是我来动手。”
秦绝看着他,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我杀鼠群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动手?”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为什么要动手?看一只蝼蚁在泥潭里挣扎,不是很有趣么?何况,等你耗尽了力气,我杀你,会更省事。”
“原来如此。”秦绝点了点头,脸上竟也露出一丝笑意,“可惜,你的算盘打错了。”
“哦?”
“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秦绝的笑容敛去,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既然知道有人在窥伺,我又怎么会真的耗尽力气?”
话音未落,秦绝动了!
他脚下的地面猛地一陷,整个人并非前冲,而是化作一道贴地的残影,向着侧方爆射而出!他选择的方向,并非洞口,也非男人所在的位置,而是一根巨大的石笋背后。
“垂死挣扎!”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他根本没把秦绝的动作放在眼里。在绝对的修为压制面前,一切技巧都是徒劳。
他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手腕一抖,那柄黑色的重剑便脱手而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如同一颗黑色的流星,直追秦绝的背心。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完全封死了秦绝所有的闪避路线。
这一击,他用了七成力,足以将一个炼气巅峰的修士连人带骨,砸成一滩肉泥。
眼看重剑即将击中秦绝,秦绝的身影却在石笋前一个不可思议的转折,他没有躲,反而拧腰,回身,出剑!
“叮——!”
一声清越至极的脆响,在洞窟中骤然炸开,尖锐得几乎要刺穿人的耳膜。
秦绝的长剑,精准无误地点在了那柄重剑的剑脊之上。
他没有选择硬抗,而是用了一种极为巧妙的卸力法门。剑尖与重剑接触的刹那,他手腕急速一抖,剑身如同一根被压弯的韧竹,瞬间将那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向着身下的地面引去。
“轰!”
秦绝脚下的岩石地面,猛地炸开一个半尺深的坑洞,碎石四溅。而他整个人,则借着这股反震之力,如同被弹射出去的石子,速度不减反增,瞬间绕到了男人的另一侧。
青锋·微澜!
没有丝毫停顿,一道道细密的、宛如水波的剑气,从他的剑尖荡漾开来,笼罩向男人的下盘。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从示弱逃跑到借力反击,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那男人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讶异之色。他没想到,一个炼气期的小子,竟能接下他七成力的一击,甚至还能立刻组织起反击。
“有点意思。”
他冷哼一声,脚下灵光一闪,身形不退反进,竟是直接用肉身撞进了那片细密的剑气之中。
“嗤嗤嗤……”
足以切开铁脊鼠坚韧皮毛的剑气,斩在他的护体灵光上,只激起了一阵涟漪,连一丝痕迹都未能留下。
这就是修为的鸿沟。
男人欺身而近,一掌拍出。掌风未至,那股凝实的灵压已经让秦绝感到呼吸一窒。
秦绝不敢硬接,脚尖在地面连点,身形如鬼魅般向后飘退,同时手中长剑挽起一团剑花,试图阻拦对方的攻势。
然而,男人根本不理会他的剑招,仗着修为高深,护体灵光强横,对秦绝的攻击不闪不避,只是以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一拳,一掌,一记手刀,大开大合地攻向秦绝的要害。
“砰!砰!铛!”
洞窟之内,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剑光与掌影翻飞。
秦绝彻底落入了下风。
他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每一次与对方的碰撞,都让他气血翻涌。对方的灵力雄浑而霸道,每一次透过剑身传来的力道,都震得他虎口发麻,手臂酸痛。
若非他服用过健体丹,肉身强度远超同阶,恐怕只一个照面,就会被对方的掌力震碎内腑。
“你就这点本事?”男人一拳逼退秦绝,脸上露出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笑容,“我还以为,能让萧辰大人亲自点名要杀的人,会是什么了不得的天才。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他话虽说得轻松,心中的惊疑却越来越盛。
这小子,太滑溜了!
他的修为明明远逊于自己,但剑法之精妙,对战机的把握之精准,简直匪夷所思。自己好几次志在必得的攻击,都被他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和时机化解掉。
而且,他的耐力也强得可怕。打了这么久,自己都感到灵力有些许消耗,这小子的气息却依旧绵长,不见丝毫紊乱。
不能再拖下去了!
男人眼神一寒,不再留手。
“游戏结束了!”
他低吼一声,体内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筑基二层的威压,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席卷整个洞窟。他脚下的地面寸寸龟裂,手中的重剑发出一阵嗡鸣,黝黑的剑身上,竟亮起了一道道暗红色的符文。
一股狂暴、嗜血的气息,从剑身上弥漫开来。
“秘技·血屠斩!”
男人双手握住剑柄,高高举过头顶,全身的灵力都疯狂地涌入剑身之中。那柄重剑仿佛活了过来,剑身上的暗红符文流转不定,一道三尺长的血色剑罡,猛地吞吐而出。
整个洞窟,都被这道血色的剑罡映照得一片猩红。
秦绝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从这一剑中,感受到了一股无可抵挡的、足以将他彻底碾碎的恐怖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的灵力同样毫无保留地注入手中的长剑。他没有选择逃跑,因为他知道,在这一剑的锁定之下,任何闪避都是徒劳。
唯有,以攻对攻!
“青锋……裂地!”
他将全身的精气神都融入这一剑中,识海中,那部《青锋剑谱》的第二式,前所未有地清晰。
一道青色的、凝练到极致的剑芒,从他的剑尖延伸而出,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然与锋锐,迎向了那道遮天蔽日的血色剑罡。
下一刻,青与红,两道代表着极致力量的剑罡,在狭小的洞窟内,轰然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