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裹着暮色钻进衣领时，我正帮周叔把纹样册收进老榆木柜。他用铜锤敲了敲柜门上的缠枝莲铜锁，铜绿簌簌落进柜底的缝隙：老街南头的张婶，这两天总托卖早点的王姨带话——她那间福兴皮革店，快撑不下去了。清媛立刻扒着门框踮脚望巷口，发梢沾着的桂粉落进我手心里：是做扎染皮革的张婶吧？我上月买过她的蓝靛云纹钥匙扣，摸起来像浸了江水的棉花。周叔把铜锤别回腰带上：她腰椎间盘突出犯了，蹲不下身泡牛皮，存货堆了半间屋，儿子催着她去城里养老。我望着清媛发亮的眼睛——她上周还说想找有温度的传统工艺结合插画，这不就是藏在老街里的素材？
福兴皮革店的门帘是块褪色的帆布，印着二字的红漆早被风舔成了淡粉。掀开门帘时，硝制皮革的苦香混着蓝靛的清苦扑面而来，像撞进了一盆刚泡开的板蓝根茶。张婶坐在藤椅上，腰后垫着块扎染布团，手背上的蓝染料渍像落了片不肯化的雪：小陆、清媛来了？她要撑着扶手站起来，清媛赶紧过去扶，指尖碰到她粗糙的手掌——像摸过老槐树的树皮，带着岁月的刺：别起别起，周叔说您腰不好。张婶笑着拍了拍清媛的手背：你们能来，我腰都轻了三分。她指着墙上挂的皮革样品：蓝白相间的缠枝莲腰带，褐红色的云纹钱包，每块皮革的扎染边缘都像被风揉过，晕出自然的毛边，这都是我家老周在的时候，我们一起做的。他说皮革是活的，扎染不是，是——要把体温揉进去，把心意揉进去。
清媛的速写本已经掏出来了，铅笔在纸上划得飞快，笔尖蹭出细细的石墨粉：张婶，是不是像上次画纹样册？要把奶奶的温度、爷爷的慌，都揉进线条里？张婶拿起块刚泡好的牛皮，水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个小圆圈：对喽！你看这牛皮——她用指尖捏起皮角，牛皮柔软得像刚晒过的棉被，要先泡三天米汤水，把油脂揉出来，再用棉线扎结。扎的时候要捏紧，像攥着老周的手，松一点，蓝靛就渗歪了，像人没睡好的眼睛。清媛凑过去，鼻尖差点碰到牛皮：我试试！她接过棉线，指尖用力扎住牛皮的一角，指节泛着淡粉，像朵含苞的桃花。
我搬来小凳子坐在她旁边，帮她扶着牛皮。她的发梢垂下来，扫过我手背，带着股松木香——是她常用的香氛。这样对吗？她抬头问张婶，棉线在牛皮上绕成个小团，像只缩成球的小猫。张婶眯着眼睛看：再紧点，像扎住老周的呼噜声——他年轻时候打呼噜像打雷，我就用棉线扎他的袖口，说再打就把你绑起来清媛笑出声，指尖又用力拽了拽棉线：这样？张婶点头：对，这样蓝靛就不会跑了，像把老周的呼噜声都扎进皮革里。我望着她专注的侧脸，鼻尖沾着点石墨粉，像只偷喝了墨水的小猫咪。
张婶突然翻开柜台下的木箱，掏出个旧皮革包。包身是深褐色的扎染，上面印着朵歪歪扭扭的荷花，针脚有点歪，像刚学写字的孩子：这是老周第一次给我做的包。那时候我们刚结婚，他学扎染学了半个月，手被棉线勒出红印子，染剂把指甲都染蓝了。她翻开包，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张婶蹲在皮料堆里，老周举着块刚染好的皮革，两人都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照片背面写着歪歪扭扭的钢笔字：每针每线都是家。清媛捡起照片，铅笔在速写本上飞快画着：张婶，我把这个画成海报好不好？用蓝靛色当背景，荷花旁边画你们年轻时候的样子，再写每针每线都是家张婶摸着海报草稿，眼泪滴在荷花上，晕开个小蓝点：好，好......老周要是能看见......
我突然想起工作室的老街故事文创计划——上周和林枫聊过，要把每个老匠人的手艺做成带故事的文创产品。张婶，我们工作室帮您卖这些扎染皮革吧？我指着墙上的样品，做成笔记本、钱包、吉他背带，清媛画插画，每样东西都附一张故事卡，就写您和老周的荷花包、扎结的棉线、米汤水的味道。张婶愣住，手紧紧攥着旧包：真、真的？我儿子总说这些东西没人要，说现在年轻人都爱买名牌......清媛把速写本递过去，海报上的张婶和老周笑得像照片里一样：才不是！安东尼奥上次还说，想要块扎染皮革做吉他背带；林枫要云纹钱包装他的银行卡；我要荷花笔记本写插画灵感——好多人想要呢！
面板突然在我意识里弹出来，淡蓝色的光映在牛皮上：【临时任务：皮革传情】帮助张婶完成10件扎染皮革文创，任务奖励：学习积分+500（扎染工艺入门），生活基金+2万（文创启动资金）。我望着清媛——她没看见面板，但她的眼睛比面板的光还亮。张婶的儿子这时推开店门，手里拎着个行李箱：妈，我......他望着满店的扎染样品，又望着墙上的海报，喉咙动了动，这是......清媛递给他一个扎染皮革钥匙扣，上面印着荷花：这是叔叔阿姨的故事，叔叔要是看见，肯定高兴。他接过钥匙扣，指尖摩挲着荷花纹样：我明天去打印店，把海报印一百张，贴遍云州市的地铁站、咖啡馆、书店——让所有人都知道，老街里有间福兴皮革店，有扎着心意的皮革。
傍晚的阳光透过皮革店的窗户，照在我们手里的牛皮上。清媛扎结的小方块已经泡进蓝靛缸，水面泛起涟漪，像江里的浪。张婶蹲在旁边，虽然腰还疼，但嘴角一直翘着：你们看，蓝靛渗进去了——慢，要慢，像老周说的，急不得。我帮她扶着靛缸，清媛的发梢沾着蓝染料，像戴了朵蓝花：对，急不得，就像上次画纹样册的云纹，要把爷爷的慌、奶奶的温度，都慢慢揉进去。张婶突然抓住我的手，掌心粗糙得像老树皮：小陆，谢谢你——不是谢你帮我卖东西，是谢你让我知道，老周的手艺没白学，我们的故事没白讲。
我们把扎好的牛皮挂在店门口的绳子上，风一吹，皮革晃起来，蓝白相间的纹样像在跳舞。巷口的桂香飘过来，混着蓝靛的清苦，像把整个老街的故事都揉进了风里。清媛靠在我怀里，手指沾着蓝染料，在我手背上画了朵荷花：你说，等我们老了，会不会也像张婶和老周一样？守着间小店，做着喜欢的事，把心意揉进每一块皮革、每一根线条里？我望着她眼睛里的阳光，掏出她早上塞给我的桂花糖——糖纸还是皱巴巴的水果糖纸，裹着刚酿好的桂香：会的。到时候我们的店里，要挂着纹样册的云纹，摆着张婶的扎染皮革，飘着桂香，还要有你给我的桂花糖——每一颗都裹着你的心意。
张婶的儿子端来煮好的桂花糖藕，甜香混着皮革的苦香，像把所有的温暖都揉进了嘴里。我们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天上的云——那云像极了纹样册里的云纹，像极了清媛画的云，像极了我们扎在皮革上的云。清媛靠在我肩上，速写本摊在膝头，最后一页画着我们四个人：张婶、她儿子、我和她，坐在台阶上，旁边是挂着皮革的绳子，天上飘着蓝靛色的云。你看，她指着云，像不像我们扎的云纹？我望着那朵云，又望着她眼睛里的星子——原来传承从来不是什么大道理，就是把一块牛皮扎紧，把一碗米汤水揉匀，把一个故事讲给下一个人听，像桂香飘了一年又一年，像蓝靛染了一代又一代，像我们的手，一直握着，从来没松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