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我们承不承认,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人,就会有三六九等之分。不是简单地因为出身和阶层,人的能力、机遇、选择也会形成自然的分化。我们可以提倡人人平等,甚至通过法律保障一些基本权利的平等。但是在财富、学识、社会地位等方面,差异是客观存在的。博爱也是,我们可以倡导人与人之间的友爱,但是没办法强求。否则就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还有非攻,这个世界资源是有限的,不仅是本民族之间,还有和外族,都存在着残酷的生存竞争,完全没有侵略战争是不现实的。比如北方的游牧民族,他们如果遭遇了灾荒,畜牧业无以为继,为了生存,必然南下劫掠,这是生存本能驱使,否则只能坐以待毙。这也是与人性相违背的。”
墨迁双眼望向星空,思索良久,叹道:“公子见解深刻,确实,人性与生存本能交织,难以割裂。或许,我们应在理解的基础上,寻求平衡之道,既不违背人性,又尽力维系和谐。路漫漫其修远兮,吾等将上下而求索。”
刘铮笑道:“其实也没那么悲观,也许有一天实现了物质极大丰富,人们的需求得到了充分满足,就不会再为了一点分歧而冒着死亡的危险发动战争,非攻就自然而然成为现实。到那时,人人都能安居乐业,彼此间的友爱与合作将成为常态,社会也将更加和谐稳定。墨家理想的大同社会就能真正实现。”
墨迁闻言,眼前一亮:“公子认为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刘铮点头:“理论上并非不可能,科技进步与文明发展或能逐步消弭矛盾。但需时日,且需全世界各民族共同努力,方可见证那理想之境。”
墨迁笑道:“专研科技,我们擅长。”
刘铮借机邀请道:“我去年在长安成立了科技司,旨在汇聚天下英才,共同提高各行各业的制造技术水平,让科技造福民生,提高生产力。从根本上改变底层百姓吃不饱、穿不暖的现状。”
墨迁眼神闪过一抹失望,旋即恢复了平静,应道:“我们墨家虽隐于山野,却也心系苍生。能有机会报效国家,自当竭尽全力。”
刘铮捕捉到了他眼里的信息,说道:“我们要改变这个世界,不要指望以雷霆之力,一蹴而就,欲速则不达。儒家能被皇权接受,因为他们设计了一套完善的等级制度。并通过三纲五常等伦理规范社会秩序,维护皇权统治。如果现在我们就沿用墨家思想来打破现有秩序,治理关中,别说对手会群起而攻之了,就连我麾下的文臣武将都会一个个跑掉,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高的思想和觉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们必须从实际出发,脚踏实地,逐步推行改革,以循序渐进的方式推动社会进步。”
墨迁点头叹道:“公子洞察深刻,墨迁急于求成了。世间之事,最难改变的是人的思想和认识。但我相信公子和我们墨家有深厚的合作基础,大家很多理念相通,不谋而合。而且公子解决问题的方法更加务实,短短几年里能在俗世间取得如此成就,着实令人钦佩。”
墨家虽然自成一派,但成员大多是底层农民或手工业者出身,技艺也都来源于社会实践,缺乏科学理论指导,罕有开创性的、划时代的发明创造;在政治上很难有卓越的见识,所以基本上没办法在复杂多变的乱世争斗中立足。被历史淘汰也在所难免。
刘铮望着墨老爷子微笑道:“其实我们还有共同的奋斗目标,就是想让这个社会变得更美好!”
“没错”,墨老爷子捋须笑道:“墨家讲兼爱、尚贤、非攻,说到底,都是为了天下苍生能够安居乐业。而公子的所作所为,正与我们的理想不谋而合。虽然方式不同,但目标一致。”
两个人相视而笑,互相搀扶着走下了了望塔。
送刘铮回去休息后,墨迁马上在议事厅召集墨家众长老,连夜商量事情。墨家老中青三代佼佼者共聚一堂。
墨迁把这段时间对刘铮的观察,分析以及交流的情况详细道出,然后询问其他各长老的意见。
一个年轻的长老率先说道:“有没有办法让他加入我们墨者行会?”
墨迁道:“基本上没可能,他虽然在思想行为上和我们接近,但是他也不反对儒家那一套对社会等级制度的构建,明里暗里还有法家的影子。他的治世理念更像是一种融合,集众家之长。所以让他加入墨者行会恐怕不太现实。”
一位身材矮小的长老道:“我们为救他冒了这么大风险,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趁他现在还有求于我们,不如让他在政治上做出一些承诺。”
墨迁皱了皱眉头没有吭声。
一位面色黝黑的长老说道:“不可,我们墨家行事讲求道义,若以恩挟报,岂不与那些趁火打劫之徒无异?况且此人胸怀天下,并非贪图私利之辈,若因此引起他的反感,反倒坏了彼此的信任。”
墨迁道:“墨存说得有道理,我们应当以诚相待,方能长久合作。十几年前,张角的黄巾起义,我们耗费了多大的人力物力支持他们!结果呢,烂泥扶不上墙,功败垂成,害得我们数百精英弟子白白送命。而反观刘公子,行事稳重,深谙世道人心,既有远见卓识,又能脚踏实地,依我看,他才是真正能成大事之人。我们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年轻长老墨影沉思片刻,说道:“我赞同巨子的看法,但我觉得只是技术上的合作还不够,因为技术一旦公开,很容易被模仿和学习,然后就没了价值。不如我们像那些门阀世家一样和他建立一种更牢固的关系,比如联姻,大家觉得怎么样?“
身材矮小的长老杜淳反对道:“联姻?此话怎讲?我们墨家难道也沦落到要靠姻亲关系来攀附权贵的地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