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大牢最深处,与其说是牢房,不如说是一片被强大禁制隔绝的、独立于地府喧嚣之外的寂静空间。
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几朵幽幽燃烧的鬼火提供着微弱照明。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阴气和一种图书馆旧书堆的味道。
后土娘娘并未如想象中那般被铁链锁住、凄凄惨惨戚戚。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一张由某种温润玉石打磨成的石床上,身上穿着一件素雅的、却隐隐流动着玄奥纹路的灰色长袍,脸色有些苍白,气息也略显虚弱。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她已经在这里待了不知道多少时日,与外界的联系几乎被完全切断。
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不久前从轮回殿方向传来的、一阵阵如同地龙翻身般的剧烈震动和能量冲击的余波,震得她这“单间”顶上都簌簌掉灰。
外面……打起来了?
后土娘娘蹙起秀眉,心中惊疑不定。是地藏又在搞什么名堂?还是……有人打进来了?
她尝试掐算,但自身本源受损,又被禁制隔绝,天机一片混沌,什么也算不出来。
难道是……我那步暗棋起作用了?范星那丫头引来了变数?
她心里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但又不敢确定。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一阵急促、慌张的呼喊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
“后土娘娘!后土娘娘!您在哪里啊?!下官秦广王奉观音大士之命,前来恭迎您圣驾出关!!娘娘!您应一声啊!”
声音的主人显然处于极度惊恐和紧张的状态,跑得气喘吁吁,喊得声嘶力竭。
后土娘娘:“???”
秦广王?观音大士?出关? 这一连串信息砸过来,让她更懵了。
地藏真的出事了?观音怎么会来地府?还让秦广王来‘请’我?这唱的是哪一出?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清了清嗓子,用虽然虚弱但依旧威严的声音回应道:“秦广王,本宫在此。”
话音刚落,就见甬道尽头,一个官帽歪斜、袍子沾满灰尘、跑得满头大汗、脸色煞白的胖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不是秦广王是谁?
秦广王看到完好无损的后土娘娘,简直像看到了救苦救难的亲娘,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带着哭腔喊道:“娘娘!娘娘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地藏王……地藏王他倒行逆施,已被观音大士一行人制服!特命下官前来请您出去主持大局啊!”
后土娘娘虽然心中震惊,但面上依旧保持平静,微微颔首:“起来吧。带路。”
地藏……被制服了?观音他们……有这么强?还是说……范星…… 她心中念头急转,跟着脚步虚浮的秦广王,向着牢外走去。
一路上,看着幽深漫长、仿佛没有尽头的甬道,后土娘娘忍不住问了一句:“这牢房……为何建得如此之深?”
她被送进来的时候还没这么深呢,恐怕是后来又扩建了。
秦广王擦着汗,苦着脸回答:“回娘娘,地藏王说……说这样显得有格调,而且……比较省安保成本,一般鬼差根本走不到这儿就迷路或者累趴下了……”
后土娘娘:“……” 地藏这审美和管理理念……真是独树一帜。
……
轮回殿废墟这边,气氛就……悠闲得有点不像话了。
地藏王像条死狗一样被扔在角落,身上捆着不知道太白金星从哪个鬼差身上扒下来的、闪着幽光的特制锁链,捆得那叫一个结实,跟端午节粽子似的。
太白金星还嫌不够,上去对着地藏身上几个关键穴位戳戳点点,用不知道什么手法把他残存的那点微末法力也封得死死的,确保他连个屁都崩不出来。
处理完“战利品”,四位功臣并排坐在一根倒塌的巨大石柱上,姿势各异。
陈怀生翘着二郎腿,双手抱在脑后,仰头看着地府那永远暗红色的天空,不知道在想啥,可能是在琢磨晚上吃啥。
陈范星则挨着师兄坐着,小肚子还有点鼓,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时不时打个小小的嗝,脸上带着点满足和……无聊?这就打完了?还没过瘾呢……
太白金星最忙活,他正拿着手机,对着昏迷的地藏王各个角度疯狂拍照录像,嘴里还念念有词:“啧,这角度不错,显得地藏老兄特别安详……这张也好,鼻青脸肿的,很有教育意义……回头做个ppt,标题就叫《论背叛组织的下场》,给天上那帮老家伙们都看看!”
观音菩萨则相对“端庄”一些,只是静静地坐着,墨镜重新戴上了,看不清眼神,但微微上扬的嘴角显示她心情不错。
总算没白跑一趟,还顺便清理了门户。
就是这地府装修费……估计得让秦广王头疼一阵子了。
四人就这么干坐着,也不说话,气氛一度十分……养老。
等了不知道多久,才看到秦广王引着一位气质雍容、面色略显苍白但眼神锐利的宫装女子,从废墟深处走来。
“来了来了!”太白金星第一个跳起来,收起手机,换上一副正经的表情。
观音菩萨也站起身,迎了上去。陈怀生和陈范星见状,也懒洋洋地站了起来。
“后土娘娘,许久不见,您受苦了。”观音菩萨微微躬身,算是行礼。
后土娘娘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轮回殿,又看了看角落里被捆成粽子的地藏王,最后落在眼前这四人组合上——一位看起来像黑社会大姐头的菩萨,一个打扮得像度假老头的神仙,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青年,还有一个揉着肚子仿佛刚吃饱的小姑娘……
这画面太美,后土娘娘哪怕见多识广,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她定了定神,对观音菩萨回了一礼:“有劳观音大士、太白星君,以及……这两位小友,出手相助。此恩,后土铭记于心。”
她的目光尤其在陈怀生和陈范星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范星这孩子……混沌本源如此纯粹,若是好生培养,未来不可限量,本是我最理想的传承者……可惜,如今地藏已伏法,我自身危机已解,那些为应对最坏情况而准备的后手计划……倒是用不上了。
她心里叹了口气,有种“宝剑未出鞘,敌人已授首”的微妙感。
“娘娘客气了,铲奸除恶,维护三界平衡,本是我辈分内之事。”观音菩萨场面话说的很漂亮。
后土娘娘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缓缓抬起,在胸前结了一个古老而玄奥的法印。
随着她的动作,整个幽冥地府,仿佛都轻轻震颤了一下!
下一刻,不可思议的景象发生了!
只见弥散在地府各处、维持着轮回运转、原本无形无质的轮回本源之力,此刻仿佛受到了至高无上的召唤,从四面八方如同百川归海般,化作无数道肉眼可见的、散发着柔和白光、蕴含着生死轮回奥秘的能量流,跨越空间,疯狂地涌入后土娘娘的体内!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虚弱的气息如同坐火箭般飙升,周身散发出一种执掌万物轮回、运转天地秩序的浩瀚威严!那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权柄回归”!
陈怀生和陈范星看得眼睛都直了!
吸星大法?!还是全地图自动吸附?!
陈怀生心里吐槽。
陈范星则是眨巴着大眼睛,感觉这种“吃东西”的方式好帅,比自己用触手吸高端多了!
不过片刻功夫,散逸的轮回本源便被后土娘娘尽数收回。
她缓缓放下手,周身神光内敛,但那股属于幽冥之主的无上威严,已然恢复了大半。
“好了,此间事了,地府秩序,本宫自会重整。”后土娘娘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时,观音菩萨上前一步,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娘娘,地藏虽已伏法,但此事尚有诸多疑点。关于他为何能炼化混沌之力,关于混沌本源的特性,以及……未来三界的局势,我等还需向娘娘请教。”
她看了一眼陈范星,意思很明显——这丫头身上的问题,也得弄明白。
陈范星也立刻眼巴巴地看向后土娘娘,她心里也有一堆问号。
后土娘娘点了点头:“理应如此。此地不便,随本宫去森罗殿偏殿详谈吧。”
“好!”观音菩萨和陈范星异口同声。
而另一边,陈怀生和太白金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麻烦”、“头疼”、“想溜”等字样。
陈怀生捅了捅太白金星,压低声音:“白爷爷,她们要开会了,咱俩……要不找个地方撸串去?地府有没有烧烤摊?”
太白金星眼睛一亮,深表赞同:“好主意!我知道阎罗街有家‘孟婆烧烤’,汤底是一绝……啊不是,烤鬼排是一绝!咱们……”
“你们两个!”观音菩萨冰冷的声音传来,“也一起来!别想偷懒!”
陈怀生、太白金星:“……” 唉! 两人同时耷拉下脑袋,像两个被班主任抓包的问题学生。
于是,一行人带着昏迷的地藏在后土娘娘和秦广王的引领下,离开了这片废墟,向着相对完好的森罗殿偏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