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b最顶尖的医疗团队，接管了特级监护室。
他们像一群没有感情的工蚁，精准而高效。
幽蓝光芒的扫描探头无声滑行，在林珂的维生舱周围，构建出一幅令人头晕目眩的三维精神结构图。
为首的医疗官叫李博，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神情冷漠。
他是高风家族的附庸，AAb医疗部的“权威”。
他的十指在悬浮光屏上疾速跳动，海量数据流瀑布般刷新、对比、分析。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走廊里的空气沉重得能把人的骨头压断。
姜老来回踱步，军靴摩擦金属地板，发出尖锐的刮擦声，一下下剐着所有人的神经。
终于。
李博停下所有操作。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转向面色铁青的姜老，语气平直，不带任何温度。
“结论出来了。”
“【贪食镜魔】的核心概念被剥离，但在驱逐的最后一刻，它引爆了自身所有的概念碎片。”
“冲击直接作用于林珂分析员的精神核心。”
李博的手指在光屏上划过，那幅复杂的三维结构图中心，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空洞。
“就像一块硬盘被物理粉碎。”
“她的精神核心，已经不存在了。”
李博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数据。
“从医学和‘显像学’的双重定义上，林珂分析员，已经脑死亡。”
轰。
脑死亡。
这三个字，是三颗钉子，狠狠楔进了姜老的心脏。
他身形剧震，后退半步，险些栽倒，被身后的队员死死架住。
“你……说什么？”姜老的声音干涩得像破掉的风箱。
“精神核心破碎，意识无法重聚，大脑皮层活跃度归零。”
李博冷漠地复述。
“就算身体能维持生命体征，她也永远不可能再醒过来。”
“不可能！”
姜老一把推开队员，双目赤红地扑到玻璃墙前。
“她刚刚才……”
“生命体征的应激反弹而已。”李博打断他，“身体失去‘驾驶员’后的本能抽搐。很快，一切都会归于平寂。”
“放屁！”姜老吼得脖颈青筋暴起。
监护仪上那条刚刚剧烈跳动的曲线，真的，如李博所言，开始无可挽回地跌落。
拉平。
最终，凝固成一条代表终结的直线。
嘀——
刺耳的长鸣，响彻整个医疗中心。
宣判了一个天才的死亡。
就在此刻。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走廊另一头传来。
“看到了吗？”
高风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镜片后的眼神，是居高临下的审视。
他没看监护室里的林珂，目光化作手术刀，直直剖向白案。
“这就是你们这些江湖术士的手段。”
“用一种混乱，去覆盖另一种混乱。”
“看上去解决了问题，实际上，却制造了一个更彻底的烂摊子。”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稳定，可控，可预测。”高风踱步而来，每一步都踩在姜老即将崩断的理智上，“这，才是科学。”
“你懂个屁！”
姜老猛地转身，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瞬间冲到高风面前。
“如果不是白案！林珂早就被那怪物吞得连渣都不剩了！”
“那至少是一个可以被记录、被分析的‘结果’。”高风面不改色，迎着姜老暴怒的眼神，“而现在，一个被物理摧毁的精神核心，一个永远无法回收任何数据的植物人。告诉我，姜队长，从AAb的利益角度出发，哪一种结果，更有价值？”
“你他妈的！”
姜老彻底爆发，一把揪住高风的衣领。
“那是一条人命！不是你数据库里的一行代码！”
“冷静，姜队长。”高风的语气依旧冰冷，“情绪是最低效的能量释放。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我让你陈述事实！”
姜老的拳头裹挟着怒风，悍然扬起。
“够了。”
白案的声音，第一次响起。
很轻，却让激烈的对峙瞬间冻结。
姜老的拳头停在半空，他回过头，看见了白案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到让人心悸。
白案没有参与争吵。
他甚至没有多看高风一眼。
他只是静静地，一步一步，走到了那间宣判了死亡的监护室前。
他的目光穿过冰冷的玻璃，落在维生舱里那个安静的女孩身上。
仪器上那条笔直的，毫无生机的直线。
李博那句“永远不可能再醒过来”的判词。
高风那句“更有价值”的诘问。
一切杂音都褪去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她。
他拼尽了全力。
他挑战了概念的权柄。
他创造出了连自己都惊艳的【诚实豆沙包】。
他闯入了她即将崩塌的精神世界。
他喂饱了那永不满足的【贪食镜魔】。
他做完了一切。
然后，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
他的胸口发闷，肺里空空荡荡，一种名为“无力”的苦涩味道，从心脏蔓延到舌根。
原来，厨艺，也有极限。
原来，有些食材，真的无法拯救。
他缓缓抬起手，隔着厚厚的隔离玻璃，指尖传来的，是金属与玻璃的冰冷。
一如他此刻的心。
姜老松开高风，颓然靠在墙上，看着白案的背影，眼神痛苦。
高风整理了一下衣领，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这场闹剧，结束了。
白案，这个靠着歪门邪道声名鹊起的厨子，终于撞上了科学的铁壁。
一切，都结束了。
白案缓缓闭上眼睛。
他准备接受这个结局。
然而。
就在他即将放弃，即将收回手的那一瞬。
他的【光谱之眼】，不受控制地，自行开启了！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瞬间化作味道的洪流。
消毒水的冰冷味，金属的铁锈味，姜老身上那浓烈的懊悔与悲伤的苦涩味……
还有……林珂身上那股……如同尘埃般，彻底熄灭的，代表“存在”的虚无味道。
一切，都和预想的一样。
不。
不对。
白案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片代表“虚无”与“死亡”的，无边无际的灰色尘埃的最深处。
他“看”到了。
那是一点金色的暖意。
比星光更微弱，比烛火更渺茫，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黑暗彻底吞噬。
它在闪烁。
用一种无比顽固，无比倔强的姿态，对抗着周围那片足以吞噬一切的死寂。
一闪。
一灭。
用尽最后的力气，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白案认得这个味道。
无比熟悉。
那是之前在他的破旧食堂里。
那个叫林珂的女孩，第一次坐在他对面，用研究珍稀物种的眼神看着他时，从她身上燃烧出的味道。
那是属于天才的，永不服输的，名为“意志”的金色火焰。
它还没有，熄灭。
白案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冰冷的玻璃墙。
咚。
他的嘴角，在那片死寂的绝望中，缓缓地，勾起一个极度疯狂的弧度。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失魂落魄的姜老。
“我回厨房。”
“还有一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