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栋新宿舍楼的镜子特别多？
林薇站在412宿舍中央，皱着眉头环顾四周。这间四人宿舍的配置堪称豪华，独立卫浴，宽敞空间，最特别的是——几乎每面墙上都镶嵌着巨大的落地镜。
多好啊，周婷对着门后的镜子整理头发，每天都能欣赏自己的美貌。
我放下行李箱，手指无意间拂过书桌旁的镜面，一股异样的冰冷顺着指尖蔓延。确实有点多得不正常。我说，连衣柜内侧都是镜子。
听说这是心理系参与设计的宿舍楼，李萌从卫生间探出头来，说是通过增加自我认知来提升学生自信。
林薇冷笑一声：我更相信是因为建材公司镜子卖不出去。
我们四个是第一批入住新建的明德楼的学生。这栋耗资巨大的现代化宿舍被誉为全校最先进的住宿区，但从搬进来的第一天起，我就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那些镜子太清晰了，清晰得不自然。每次经过，眼角的余光总能捕捉到镜中影像一些微妙的异常——动作似乎比现实慢半拍，或者嘴角挂着我自己并未做出的表情。
第三天晚上，怪事开始了。
你们谁动了我的梳子？周婷站在洗手台前，语气不悦，我明明放在这里的。
谁会动你的梳子啊。林薇头也不抬地刷着手机。
可是它不见了！周婷提高音量，而且不止这个，我昨天的那支口红也不见了。
李萌从床上坐起来：你是不是又乱放东西了？
不可能！周婷坚持道，我清楚地记得就放在洗手台上。
我默默地看了一眼洗手台上方那面巨大的镜子，镜中的周婷正用一种近乎怨恨的眼神盯着我们的背影。我猛地转头，现实中的周婷却只是烦躁地翻找着抽屉。
是错觉吗？
接下来的几天，类似的事件接二连三地发生。林薇的笔记莫名其妙地出现涂鸦，李萌的手机相册里多出了几张角度诡异的自拍——照片上的她闭着眼睛，表情安详得如同沉睡。
这不好玩，李萌删除那些照片时手在发抖，谁在恶作剧？
没人承认。一种压抑的气氛在宿舍里蔓延。
周五晚上，我因为学生会工作晚归。推开宿舍门时，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各种镜面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
都睡了？我小声嘀咕着，摸索着去开灯。
就在这时，我听见卫生间传来细微的响动。是水流声，夹杂着...低语？
我屏住呼吸，悄悄靠近。卫生间门虚掩着，透过门缝，我看见周婷背对着门站在洗手台前。但她不是在洗漱，而是直勾勾地盯着镜子，嘴唇快速蠕动着，像是在和镜中的自己交谈。
...快了...就快了...我勉强捕捉到几个词。
突然，镜中的周婷猛地转过头，视线穿过现实中的周婷的肩膀，直直地锁定在门缝后的我身上。那双眼睛空洞无神，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
我倒吸一口冷气，向后退了一步，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椅子。
现实中的周婷猛地转身，脸上的表情正常而警惕。
是、是我，我连忙打开灯，刚回来，看见卫生间有动静...
周婷揉了揉眼睛：我起来上厕所，可能还没完全醒，对着镜子发呆了。
她看起来完全正常。但我确信我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
第二天，我把前一晚的遭遇告诉了林薇和李萌。
你确定没看错？林薇表情严肃。
绝对没有，我压低声音，而且你们不觉得周婷最近有点怪吗？
李萌点头：她昨天叫我李晓萌，那是她高中时给我起的外号，已经好久不叫了。
还有她的笔迹，林薇补充，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
我们决定试探一下周婷。午饭时，林薇装作不经意地问：周婷，记得我们大一那次去露营吗？你差点掉进河里那次。
周婷夹菜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当然记得，怎么了？
当时是谁拉你上来的？林薇追问。
...是李萌啊，周婷笑了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那次露营李萌根本没去，是她生病住院的时候。
眼前的周婷，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周婷。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趁周婷去洗澡时，偷偷检查了她的物品。在她的枕头下，我们发现了一本陌生的笔记本，封面是诡异的镜面材质。
林薇翻开笔记本，里面的内容让我们毛骨悚然。
第7天，替代进度85%。记忆同步基本完成，仅剩少量细节需要修正。
第9天，目标社交圈已基本适应新版本。准备进入最终阶段。
最终阶段：镜像置换。届时本体将永久囚禁于镜中，而我将获得自由。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画着一个复杂的仪式图解，中心位置标注着满月之夜。
明天就是满月...李萌声音发抖。
我们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镜中的倒影正在取代真实的周婷！
就在这时，卫生间的门开了。周婷——或者说，占据周婷身体的那个东西——站在门口，脸上挂着那种我们已在镜中见过多次的诡异微笑。
看来你们发现了。它的声音带着奇怪的回声，像是两个人同时在说话。
你是什么东西？林薇护在我们身前，厉声问道。
我是更好的周婷，它歪着头，更完美，更持久，不会犯错，不会衰老。很快，这栋楼里的每个人都会被优化。
它向前一步，走廊和房间里的镜子同时开始发光：既然你们提前发现了，那就从你们开始吧。
卫生间、衣柜、墙面上的镜子中开始浮现扭曲的人影，它们拍打着镜面，像是急于挣脱束缚。
我大喊一声，拉着已经吓呆的李萌向门口冲去。
门打不开。所有的镜面都在剧烈震动，发出刺耳的嗡鸣。
林薇抓起桌上的金属水杯，狠狠砸向最近的一面镜子。玻璃碎裂，但碎片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半空中，重新组合成更小的镜面。
没用的，镜像周婷轻笑，镜子只能被镜子对抗。这是规则。
镜子只能被镜子对抗...
我脑中灵光一闪，大喊：手机的摄像头！把它当成镜子！
我们三人同时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对准那个步步紧逼的实体。
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在手机屏幕中，我们看到的不是周婷的脸，而是一个由破碎光影组成的扭曲人形。它明显对镜头感到不适，后退了一步。
有用！李萌惊呼。
但好景不长，镜像周婷很快适应了这种对抗，它冷笑着：小把戏。你们能一直举着吗？
它一挥手，宿舍里所有的小镜片同时射出一道刺眼的白光。我们的手机屏幕瞬间黑屏，摄像头显然被破坏了。
现在呢？它得意地问。
林薇突然看向我：你的化妆镜！那个复古铜镜！
我这才想起奶奶留给我的那个小铜镜，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护身镜。我急忙从抽屉里翻出它。
当我举起那面古朴的铜镜对准镜像周婷时，它发出了凄厉的尖叫。铜镜中映出的不是人形，而是一团挣扎的黑暗。
不！不可能！这种古老的镜子应该已经绝迹了！它惊恐地后退，身体开始不稳定地闪烁。
镜子和镜子也是不一样的，我恍然大悟，现代镜子是化学镀银，而这面古镜是手工打磨的铜镜，它遵循的是不同的规则！
镜像周婷——或者说，那个占据她身体的实体——开始痛苦地扭曲。周围的镜面纷纷出现裂痕，从中传出无数哀嚎和求救声。
那些是被困在镜子里的人！李萌指着那些破碎的镜面，我们惊恐地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都是最近行为异常的同学。
释放他们！林薇命令道，否则我们毁掉这面铜镜，你知道它能对你做什么！
镜像周婷——现在已几乎维持不住人形——嘶吼道：做不到！一旦置换开始就无法逆转！
铜镜突然在我手中发烫，一道柔和而强大的光芒从中射出，笼罩了整个房间。在那光芒中，所有的现代镜面如同被点燃般发出刺目的白光，然后一一暗去，变成普通的玻璃。
周婷的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一道黑影从她身上分离，尖叫着被吸入了铜镜之中。
寂静突然降临。
几秒钟后，周婷呻吟着醒来：发、发生了什么？我的头好痛...
我们环顾四周，所有的镜子都失去了那种诡异的光泽，变成了普通的反射面。从破碎的镜片中，那些被困的同学茫然地爬出来，似乎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后来，学校以建筑材料存在光学质量问题为由，拆除了明德楼所有的镜子，换上了普通墙面。
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那面救了我们命的古铜镜——它在那一夜之后神秘消失了，只在桌上留下一小堆铜粉。
周婷完全不记得被控制期间发生的事情，但她的笔迹永远地改变了一点，偶尔会在不经意间叫出一些陌生的名字。
宿管阿姨在清理报废镜子时，发现每一面镜子的背面都用难以察觉的小字刻着一行编号和一行字：镜像囚徒第xx号。
我们不敢想象，如果那晚没有那面古铜镜，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命运。
有时在夜晚，当我路过任何反射面时，仍会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因为我知道，有些界限一旦被跨越，就再也回不去了。
镜子那一侧的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拥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