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放空来得格外难得,窗外的云飘得比往常慢些,连风都轻了,没人来搅扰。凌蕾跑完两千米时,膝盖一软,整个人卸了力似的歪在路边长椅上——指尖还沾着汗,风一吹才觉出凉意,就这么坐着缓了将近一个小时,连起身时腿都有些发僵。午饭和晚饭是在自己屋里解决的,白粥配咸菜,再热一碟剩菜,日子平平淡淡的,没半点波澜。她望着空了半面的餐桌,忽然想起“哀莫大于心死”的话,可此刻又不全是死灰,倒像地球停转后的那种静,连难过都沉在底,泛不起太猛的浪。
直到晚上七点多,手机震了震,是小颖的消息:票买好了,明天中午十一点到机场,下午两点的航班。凌蕾点开短信,航空公司的通知果然躺在收件箱里。她对着屏幕发了两秒愣,最后叹口气:啥都不想了,整理东西早点睡,明天好出发。
这晚过得静得有些反常。凌蕾翻出换洗衣物——都是应季的短袖和薄衫,叠得方方正正;洗漱用品装在透明袋子里,牙刷还沾着上次用剩的泡沫印。这点东西拢在一起,连半个皮箱都没装满。她盯着空落落的皮箱,忽然觉得自己像被抽走了大半重量,连收拾的力气都懒怠。可伸手去关衣柜门时,指腹却蹭到了个冰凉的东西——是挂在最里面的婚纱,裹着透明保护罩,米白色的纱角从罩子缝隙里露出来,软得像当年的月光。
这是凌蕾藏在心底最久的秘密。以前为了给吴晋衡省钱,她连奶茶都少喝,却偷偷在网上熬夜对比了十几家店,挑了这件性价比最高的婚纱。当时算着他年终奖的数额,想着省下来的钱能多添点首付,再攒两年买辆体面的车,以后周末能载着他去郊外看山。可现在,那些规划早成了泡影,连提都不敢再提。
凌蕾盯着婚纱,喉咙里像堵了团湿棉花。想把它扯下来扔掉,手指碰到保护罩又缩了回去;想留着,又觉得刺眼。她就这么站在衣柜前,眼泪先掉了下来,砸在保护罩上,晕开一小片水痕。最后她狠狠抹掉眼泪,把翻出来的衣服一股脑塞回衣柜,“砰”地一声摔上门,震得衣柜门都颤了颤。
屋里没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路灯光。凌蕾直挺挺地仰躺在床上,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连呼吸都放轻了。万籁俱静里,手机突然震了两下,她摸过来点开,是姑姑凌清岚的微信,发消息的却是小侄女澜心。
消息后面跟了个歪头的表情:“小姑姑小姑姑,我知道你失恋了,肯定很难过!难过的时候听首歌就好啦,我给你推荐两首,《认真的雪》和《空空如也》~”
凌蕾在黑暗里盯着屏幕,先是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悄悄牵了下。她回了个“oK”的表情,犹豫了几秒,真的点开了抖音。澜心才13岁,还没有自己的手机,平时听的歌都是跟着短视频学的——在滨城住的那几个月,澜心天天哼《带你去旅行》,走哪儿唱哪儿,那首火遍全网的歌,还是澜心教她哼的调儿。刚到青春期的孩子,对音乐的喜欢还停在表层,可澜心偏偏选了这两首,倒让她有些意外。
“空空如也”,光听名字就像戳中了自己。凌蕾打开抖音,输入歌名,第一个视频就跳了出来。前奏从听筒里漫出来,带着点鼓点的轻快,却奇异地裹着点暖,像晒了太阳的被子边角。接着女声响起来,裹着点沙质的哑,不是刺耳的糙,是像含了片薄糖似的,甜里带点涩,听得人心里一软。
“熟悉的陌生的这种感觉,重复的曾经的那些情节,只是怀念……”凌蕾跟着轻轻哼,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被角。直到唱到“守着你离开后的世界空空如也,白天和晚上都是冬夜,悲伤的到来我从不拒绝,反正亦是空空如也”,她才猛地顿住——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下来,砸在枕头上,没出声,只蹭得枕套湿了一小块。她抬手用袖子抹,却越抹越湿,最后干脆放任眼泪流,就这么在黑暗里循环着这首歌,一遍又一遍。
等她回过神时,窗外的路灯都暗了些,脸上的泪也干了,只剩一阵强烈的疲乏感席卷过来。她按灭手机,往被子里缩了缩,很快就睡着了。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有点惊叹:澜心这孩子,怎么就选到了这么首歌,像照着她的心思量身定做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