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北门，晨光熹微。
一辆玄铁打造的马车静静停驻，拉车的四匹龙血驹不安地踏着蹄子，喷出灼热的白气。车身没有任何皇室标记，但若有精通阵法之人细看，便能发现车身上隐有流光转动——这是至少能抵御元婴修士全力一击的防御法阵。
萧辰一袭墨色劲装，站在马车旁与老乞丐低声交谈。
“龙脊山那条路可不好走。”老乞丐灌了口酒，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三百年前那场大战，血煞之气至今未散，后来又添了都天血煞阵...啧啧，你小子现在这身子骨，扛得住么？”
萧辰淡淡瞥他一眼：“你推演到什么了？”
“天机不可泄露。”老乞丐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塞给萧辰，“带着路上吃，老夫特制的酱牛肉，能补充气血。”
纸包入手温热，萧辰神识微扫，发现油纸内层竟用朱砂画着繁复的符文——这是隐匿符，可遮蔽化神期以下修士的探查。
“多谢。”萧辰不动声色地收起。
这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传来。
姬明月从长街尽头走来，身后跟着两名侍女。她今日未着宫装，而是换了一身银白色软甲，长发束成高马尾，少了几分雍容，多了几分英气。软甲心口处绣着一只展翅的金凰，眼眸处嵌着两颗红宝石，在晨光中流转着奇异的光泽。
“都准备好了？”她走到萧辰面前，声音比平日清冷几分。
萧辰点头，目光掠过她身后的侍女：“公主就带这两人？”
“青鸾和紫鸢自幼随我修行，皆是金丹后期。”姬明月简单解释，又对老乞丐行礼，“前辈不随我们同行？”
老乞丐摆摆手：“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喽，再说...”他忽然眯眼看向城门方向，“有些人啊，就盼着老乞丐跟去呢。”
萧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城楼阴影处似有衣角一闪而逝。
“走吧。”萧辰不再多言，掀开车帘请姬明月先上。
车厢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宽敞许多，显然施加了空间拓展的法术。软榻、茶几、书架一应俱全，四壁镶嵌着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晕。茶几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旁边的小香炉里燃着宁神静气的檀香。
姬明月解下佩剑放在手边，见萧辰打量车厢，轻声道：“这是母妃当年的嫁妆，出自天工坊大师之手。”
萧辰在她对面坐下：“公主可知此行凶险？”
“知道。”姬明月直视他的眼睛，“但北境百姓等不起，父皇和萧叔叔更等不起。”
萧辰注意到她说的是“萧叔叔”而非“萧将军”，目光微动。
龙血驹一声长嘶，马车缓缓启动，穿过高大的城门，沿着官道向北疾驰。车厢稳得如同静止，丝毫感觉不到颠簸。
官道两旁的景色逐渐从繁华的城郭变为苍茫的原野。深秋时节，草木枯黄，远处山峦如黛，天际有孤雁南飞。
行至午时，马车已离开皇城三百余里。
萧辰忽然睁开闭目养神的双眼：“停车。”
姬明月疑惑地看他。
“我们被跟踪了。”萧辰声音平静，“从出城开始，有三拨人交替尾随。最近的一拨就在五里外，共七人，修为最高者是金丹巅峰。”
姬明月神色一凛，指尖轻叩茶几，车厢壁上一面铜镜顿时泛起水波般的纹路，显现出车后的景象。官道空旷，并无人影。
“隐身符，配合某种合击阵法，气息几乎完全隐匿。”萧辰淡淡道，“可惜杀气太重。”
他说话间，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十里外，七道模糊的身影骤然一滞，为首的黑衣人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
“被发现了！结阵！”
七人显出身形，手中各持一面黑色幡旗，挥动间黑雾弥漫，瞬间笼罩了整段官道。雾气中鬼哭狼嚎，无数狰狞鬼影扑向马车。
“是幽冥殿的百鬼夜行幡。”姬明月变色，“他们竟敢在官道动手！”
萧辰却看也不看窗外，自顾自斟了杯茶：“青鸾，左三右四，紫鸢，天枢位。”
两名侍女毫不迟疑，身影一闪便冲出车厢。剑光亮起，如银河倒泻，精准地刺入黑雾最薄弱处。
惨叫声接连响起。
不过三息时间，剑光收回，两名侍女飘然落回车辕，衣袂不染尘埃。
黑雾散去，官道上横七竖八躺着七具尸体，每人的眉心都有一点殷红。
“继续前进。”萧辰的声音从车内传出。
马车再次启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姬明月却盯着萧辰：“你如何看出阵眼所在？”百鬼夜行幡是幽冥殿秘传阵法，元婴修士都难以瞬间堪破。
萧辰抿了口茶：“猜的。”
姬明月抿了抿唇，不再追问。
傍晚时分，马车驶入一片枫树林。红叶如火，夕阳西下，整片山林仿佛在燃烧。
萧辰忽然又叫停马车。
“此地不宜夜行，就在此处歇息吧。”他率先下车，目光扫过四周枫树，“青鸾紫鸢去拾些柴火，公主可否陪我去采些药草？我看林中有几味炼制解毒丹的药材。”
姬明月深深看他一眼，点头应下。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枫林深处，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出约一里地，萧辰忽然驻足：“公主可察觉到异常？”
姬明月凝神感知片刻，脸色微变：“太安静了...”
非但没有鸟兽虫鸣，连风声都消失了。整片枫林仿佛被罩在一个无形的巨碗中，空气中的灵力正在快速流失。
“阵法启动至少需要一炷香时间。”萧辰语气依然平静，“从我们进入枫林开始算起，现在刚好一炷香。”
他话音未落，四周枫树突然疯狂移动起来，红叶漫天飞舞，每一片都化作利刃射向他们！同时地面裂开，涌出腥臭的血水，水中伸出无数白骨手臂。
“血枫杀阵！”姬明月惊呼，软甲上的金凰红光暴涨，形成护体结界挡开红叶，“这是天狼魔宗的秘阵！”
萧辰负手而立，所有靠近他三尺的红叶都无声化为齑粉。
“不止。”他抬头看向某棵最高大的枫树，“主持阵眼的熟人，不出来见见么？”
树冠中传来一声娇笑，林清雪的身影缓缓浮现。她依旧一袭白衣，容貌清丽，眼神却阴冷如毒蛇。
“表哥好眼力。”她抚摸着腕上的玉镯，“哦不对，现在该叫您萧前辈了？听说您最近威风得很呐。”
萧辰淡淡看着她：“只有你一人？”
林清雪掩唇轻笑：“清雪自知不是表哥对手，所以特意请了天狼魔宗的两位长老助阵。”
她身侧空间扭曲，出现两名赤发老者，皆是元婴初期修为。左侧一人手持血色罗盘，右侧一人握着九节骨鞭。
“萧辰，姬明月。”持罗盘的老者声音沙哑，“若是束手就擒，还可少受些苦楚。”
姬明月长剑出鞘，凰影虚浮身后：“就凭你们？”
“公主的九天玄凰体确实厉害，可惜...”林清雪轻笑，“你猜我们为何选在此地设伏？”
握骨鞭的老者突然将骨鞭插入地面，整片枫林瞬间被血色笼罩。姬明月闷哼一声，脸色煞白，身后的凰影竟黯淡了几分。
“噬凰血阵！”她咬牙，“你们早有准备！”
“为了请公主入瓮，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林清雪笑容甜美，“至于表哥...我知道你隐藏了实力，但此阵专克禽类血脉，你的金鹏法相怕是施展不出来了？”
萧辰终于动了。
他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
整片血枫林突然静止了。飞舞的红叶悬在半空，翻涌的血水凝固如镜，甚至连林清雪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唯有萧辰的声音清晰响起：“谁告诉你，我只会金鹏法相？”
他伸出右手，掌心朝上。
一枚晶莹的雪花凭空出现，落在他的指尖。
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眨眼间，漫天飞雪取代了红叶，刺骨的寒意席卷天地。血水冻结成冰，白骨手臂碎成齑粉，那两名元婴长老体表迅速覆盖上白霜，连真元都运转滞涩！
“这、这是...”持罗盘的长老牙齿打颤，“万里冰封术！你不是金灵根吗？！”
萧辰指尖轻弹，雪花如箭矢射出。
噗噗两声轻响，两名元婴长老的眉心各多了一个血洞，眼神凝固在难以置信的惊恐中。尸体倒地时，碎成了无数冰晶。
林清雪尖叫一声，捏碎腕上玉镯。黑光闪现，她身形暴退，就要遁入虚空。
“我准你走了？”萧辰看也不看，屈指一弹。
林清雪周围的空间突然凝固如铁，她保持着逃跑的姿势被定在半空，脸上写满惊恐。
萧辰走到她面前，目光平静无波：“上次饶你，是因为那点微薄的血缘。”
“这次...”他伸出手指，点向她的眉心。
“表哥饶命！”林清雪涕泪横流，“我是被逼的！幽冥老祖抓了我父母，我若不听令他们都会死！”
指尖在离她眉心一寸处停住。
萧辰眼神微动：“幽冥老祖现在何处？”
“我不知道...啊！”林清雪突然惨叫起来，七窍中冒出黑烟，“魂、魂咒...”
萧辰并指如剑，迅速在她周身大穴连点七下，强行压制住爆发的咒术。林清雪瘫软在地，气息奄奄。
“救...救我...”她艰难地伸出手。
萧辰漠然看着她：“给你两个选择：一，我现在解除咒术，但你修为尽废；二，我暂时压制咒术，你替我做事，事成后给你解咒。”
林清雪毫不犹豫：“我选二！”
萧辰点头，指尖逼出一滴精血，在她眉心画下一个繁复的符文。黑烟顿时被压回体内。
“回去告诉幽冥老祖，北境之局我接了。”萧辰解开空间禁锢，“再透露一个消息：姬明月已初步觉醒玄凰体，需要凰血石巩固修为，我们明日会去黑风谷寻找。”
林清雪挣扎着爬起，躬身行礼：“遵命...”
她踉跄着遁入虚空消失。
直到此刻，静止的枫林才恢复原状。红叶继续飘落，只是再无杀机。
姬明月走到萧辰身边，眼神复杂：“你信她？”
“信与不信不重要。”萧辰望向北境方向，“重要的是鱼饵已经撒下。”
他转身走向马车方向，雪不知何时停了，夕阳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姬明月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按住心口。那里，玄凰血脉正莫名悸动。
这个人，比师尊描述的还要深不可测。
她快步跟上，枫林深处最后一片红叶飘落，恰好落在她方才站立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没入血色的泥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