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冰柱上,手还按在胸口。那朵花收得好好的,外衣裹得严实,可里面那股寒劲像是活过来一样,顺着肋骨往上爬,一截一截地往心口钻。
之前还能压住,现在不行了。
我试着调动蓝火,刚提气,胸口猛地一抽,像有东西在里面拧了一把。指尖刚冒出来的火苗“啪”一下灭了,连灰都没剩下。
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我不敢动,怕一喘大气心脏就炸了。
这回不是寒毒侵蚀那么简单了。是蛊虫醒了,而且……它想往上走。
我没喊人。喊也没用,苏清雪那种性子不会管这种闲事,洛昭更别提,嘴上说着要我帮忙拿残页,其实巴不得我早点倒下好换个人干活。
可偏偏是她来了。
脚步很轻,几乎被风声盖过去。她蹲下来的时候,影子先落在我脸上,然后才是人。
“别运气。”她说。
我没理她,咬着牙又试了一次。结果刚催动能量,喉咙里一股腥甜涌上来,“哇”地喷了一口血,溅在冰地上立马结成红霜。
她眉头一皱,伸手就要撩我袖子。
“别碰我!”我往后缩了一下,胳膊撞上冰柱,疼得眼前发黑。
她没退,反而一把抓住我手腕,翻过来一看,整条小臂已经爬满了青灰色的纹路,像树根似的往肩膀蔓延。
“再忍下去,明天早上你就变冰雕了。”她声音还是冷的,但手指有点抖。
“那你待会给我立个碑,写‘此处埋着一个不信命的傻子’。”
她没接话,从怀里摸出个小布袋,倒出三枚铜钱。不是用来卜卦的那种,边缘磨得发亮,背面刻着我看不懂的符文。
她把铜钱按在我手臂上,刚一接触,那些青纹像是受了刺激,猛地一跳,往心脏方向冲了一下。
我闷哼一声,差点从地上弹起来。
“忍着。”她盯着我的脸,“我要引它出来,不然血没法用。”
“你要干嘛?”我嗓子发紧。
她没回答,低头咬破自己手指。
那一瞬间我以为她疯了。
下一秒,温热的血就糊上了我的嘴。
我本能想躲,她一只手死死扣住我后颈,另一只手捏开我下巴,硬把血灌进来。有几滴顺着嘴角流到脖子上,烫得吓人。
“咽下去。”她喘着气,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不然你现在就得死。”
我尝到了铁味,还有种说不上来的香气,像是雨后的泥土混着陈年纸灰。那血滑进喉咙的刹那,胃里轰地烧起来,一股热流直冲心口,和那股往上的寒劲狠狠撞在一起。
疼。
比刚才撕心裂肺十倍。
我整个人绷成一张弓,脚趾都抠进了靴底。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谁在脑子里敲钟。
可就在这时候,系统提示终于跳出来了——
【检测到预言之女血脉,具备镇邪、定命、控蛊特性,是否临时绑定?】
我愣住了。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咚”的一声,洛昭跪倒在冰面上,手撑着地,肩膀剧烈起伏。
我勉强睁开眼,看见她的侧脸。
不对。
她的眼睛……红了。
不是充血那种红,是整个眼白都染成了淡红色,像是被什么东西泡过。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掉下来,落在冰上,居然也是红的。
“你……”我张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她抬起手,抹了把脸,指尖带出血丝。
“闭嘴。”她喘着,还想站起来,腿一软又跌回去,“等会血停了就好。”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抓着冰柱想撑起来,可全身没一处听使唤,“上次喂我花粉,这次喂血……你以为我是乞丐吗?随便施舍两口就能打发?”
她偏开头,不看我。
“我说了,你欠我钱。”
“放屁!”我吼了一声,震得冰壁都在抖,“从秘境开始你就处处护着我!冰兽那次你差点摔下去也要扔铜钱引路,现在又用自己的血压蛊虫——你图什么?任务奖励?还是你觉得我死了你就不用还卦盘钱了?”
她身子晃了晃,扶住额头,指缝里渗出血来。
“我不是……护着你。”她声音低下去,“我只是……不能让你死在这一关。”
“为什么不能?”我盯着她泛红的眼,“就因为你这双眼睛?你每次用这力量都会伤到自己对不对?刚才那些血,是不是本源?折寿的那种?”
她猛地抬头,眼神像刀子。
“你不该知道这些。”
“但我现在知道了。”我喘了口气,胸口那股绞痛总算退了些,“你不是普通的卜卦师。你是‘预言之女’,对吧?那种传说中能窥天机、改命数的存在。可代价呢?每算一次,反噬一次;每救一次,折一段命。”
她没说话,慢慢把手从额头上拿开。血还在流,顺着眉骨往下,划过脸颊,像一道歪斜的朱砂符。
“那你告诉我,”我压低声音,“你为什么选我?明明可以看着我死,你可以轻松脱身,带着苏清雪走出去。为什么要一次次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风从裂谷深处吹上来,卷着碎冰渣拍在脸上。
她坐在那儿,背对着光,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良久,她才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因为……你看到的未来里,我没有活到最后。”
我一怔。
“你说什么?”
她缓缓转过头,红着眼看我,嘴唇动了动。
“我在卦象里看到了你的结局。可我也看到了我的——死在东边第二道禁制前,手里攥着半片残页,没人记得我叫什么。”
她顿了顿,嘴角扯了一下,像是笑,又像是疼极了挤出来的表情。
“所以我想试试。如果我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也许也能改写自己的。”
我没吭声。
原来她不是为了任务,也不是为了钱。
她是想赌一把。
赌我能活得比她久,赌我能走出这个秘境,赌有一天,有人能把她的名字带出去。
而不是让她像那些消失在古籍里的预言者一样,无声无息地烂在冰窟里。
我忽然觉得喉咙堵得慌。
“那你现在呢?”我问,“还打算让我替你活着?”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现在不一样了。”她撑着地面想站起来,手一滑又摔下去,“你有了我的血,系统已经识别了血脉链接。接下来的禁制,你会更容易通过。而我……”
她没说完,一口血呛了出来,洒在冰面上,红得刺眼。
我伸手想去扶,可她用力甩开了。
“别碰我。”她说,“这血只能用一次。下次……就算我想救,也没力气了。”
她踉跄着站起身,一步一晃地往高岩走。背影单薄得像随时会被风吹散。
我靠着冰柱,望着她上去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声:“喂!”
她停下,没回头。
“如果你真想改命,”我咧了下嘴,声音沙哑,“那就别老想着让我替你活。跟着我一起走出去,不就行了?”
她肩膀微微颤了一下。
然后继续往前走,没说话。
风还在吹,火种在我胸口微弱地跳着。怀里的冰晶花安静躺着,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低头看了眼手臂,那些青灰色的纹路正在慢慢褪去,像是退潮的水痕。
可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真正的问题不在蛊虫,也不在寒毒。
而在那个红着眼走远的人身上。
她给我的不只是血。
是一条命换另一条命的赌局。
而现在,轮到我决定怎么下了。
我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轻擦过唇角残留的血渍。
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