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透明基金会的收件口收到一个没有回邮地址的牛皮纸信封。外面只写了四个字：“给懂的人”。
吴嫂把它交到秘书处。秘书处开封，倒出一沓复印件和一张手写纸：“黑箱价目表，别写我名字。”
上一行小字：“对象：招采；编号：骨科耗材\/化疗药\/试剂捆绑；期限：三年。”**
安然和迟望把复印件摊开在桌面。上面是三个城市、六家医院、四家供应商的**“内部谈价表”**：
骨科髓内钉：招标价6800，到院价9800，回扣分配：经销商 1200\/科室 800\/管理 600\/“讲座费” 400；
化疗药 A：招标价1180，到院价1580，**“学术推广”**走票据；
试剂捆绑：仪器低价进院，试剂高价捆绑五年，阶梯返点写得像年终奖。
右下角盖着一个浅浅的章：“温岚 会议纪要（内部）”。
“对象：价目表；编号：骨\/药\/试；期限：三年跨度。这不像匿名者一个人能拿到的。”迟望低声，“要么是中层良心发现，要么是内斗。”
“先验真。”安然把纸举到光下，“喷墨纹理、微点、页脚打印线……这批复印件混拼**了三台打印机，**但章是同一颗。**先看章。”
纪南川到场，带来检方询问通知书：“温岚（医药招采联合体执行秘书）已被问询。我们要把‘黑箱’搬上台面。”
“别只骂。”裴念提醒，“我们要让公众看懂**‘价’是怎么被关进箱子的。做个‘价目表剖面图’：一边是招标价**，一边是到院价，中间夹着**‘讲座\/学术\/捆绑’**三层纸。每层纸都写‘谁拿了多少’。”
——
下午两点，合议庭旁听室，温岚出现在玻璃后。她四十出头，发髻利落，眉尾挑起一小截自信。
“温女士，这些‘价目表’上的分配列是否存在？”纪南川问。
“行业有其惯例**。”她笑，像端着一杯适温的茶，“学术推广、专家讲座、使用培训，都需要成本。成本要覆盖。”
“成本可以覆盖，回扣不行。”纪南川把**“剖面图”**推上屏：
招标价→（评审）→中标
中标之后→到院价＋**‘学术\/讲座\/捆绑’**三层
每层都指向同一群体的不同口袋
“请问，骨科髓内钉的**‘讲座费’为何总在每季末集中开票？化疗药 A的推广费为何与采购量呈正相关？试剂捆绑合同为何写阶梯返点？”
温岚保持微笑：“学术活动当然与使用规模相关；返点是商业谈判的一部分。我们只是平台**，不干涉每一个终端决策。”
“那为何在你主持的会议纪要里，出现**‘改价’与‘回款周期’两列，并由你签字确认**？”
她轻轻一挑眉：“确认会议事实，不代表我主导决定。”
唐岚旁听，忽然开口：“行业惯例四个字，不能当挡箭牌。惯例的底座是制度，不是默契。你作为联合体秘书，知道或应当知道这些列项的实质**。”
温岚脸上的笑淡了一层：“你们不做行业，不知道现实。”
“我们做程序，知道边界。”纪南川把第二页**“剖面图”翻出来——每一层纸都印着“白点”：会议纪要→到院价变动→发票抬头→讲座费入账→专家行程。
“白点同时亮。”他把笔点在屏幕上，“这不是学术**，是分配；不是推广，是价外利益；不是培训，是对价。”
法庭记录如雨点般落下。许棠提示程序：“鉴于匿名投递与会议纪要出现，合议庭会同纪检建议：对招采联合体开展**‘价目表专项审计’；对三城六院进行随机抽查**；对**‘讲座费’开票主体进行税务协查**。”
温岚终于收起笑：“我可以配合。”
“不是‘可以’，是‘必须’。”唐岚说。
——
傍晚，合唱团推出**《黑箱价怎么炼成：三层纸剖面图》与《我院如何自检：七问清单》。
三层纸剖面图把“招标价→到院价”之间的不透明空间**切开：
第一层：学术\/讲座（看时间是否与采购量同步）
第二层：捆绑\/返点（看合同条款是否绑定年限—量—价）
第三层：票据\/回款（看开票抬头与入账科目）
七问清单则给每家医院的普通职工：
1）这季度讲座费是否集中在季末？
2）推广费是否与采购量挂钩？
3）捆绑合同是否有阶梯返点？
……
7）你是否被要求**“不要问，只要签”**？
评论区开始出现匿名医护与会计的回帖：“我们院也是季末开讲座票。”“捆绑五年，第三年起返点高一档。”
裴念上线了**“匿名回执信箱”，回执号会自动回传给投递人：“对象：黑箱线索；编号：院—科—票；期限：d+3 初审。”
安然在后台打上“白点”**：会议纪要、价目表、到院价、发票、专家行程，五点一线，像一把把盒盖撬开的细刀。
夜里，江阮和苏砚坐在空办公室吃便当。窗外霓虹低低地喘气。
“行业惯例这四个字，很容易让人疲惫。”江阮说。
“就像‘体面’。”苏砚夹了块青椒肉片，“好词，常被坏用。我们就把它收编回规则。”
“明天公布‘价目表专项审计’的公众旁听名额。”
“让更多人看到‘三层纸’。看到之后，惯例就只剩下习惯，而习惯可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