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通寺后殿的厢房里，炭火烧得正旺，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炭盆边缘，将周围的空气烘得暖融融的。松木柴在火中噼啪作响，偶尔迸出几点火星，落在炭盆外的青砖上，很快便熄灭了。小雪儿躺在铺着厚厚稻草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两床浆洗得发白的棉被——那是寺里的老僧人特意送来的，被角还绣着简单的莲花纹。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安静地垂着，呼吸虽浅，却已平稳许多。
赵烈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手里拿着一块温热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小雪儿冻得发紫的手脚。布巾是用细麻布做的，边角有些磨损，却洗得干干净净，带着淡淡的皂角香。他的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了沉睡的小雪儿，目光落在她胸口时，忍不住想起方才那枚淡金色的莲花印记——那印记像是用最细腻的金粉勾勒而成，花瓣层层叠叠，中心还透着一丝微光，虽只闪现了片刻，却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赵将军，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吧。”一个小和尚端着一个粗瓷碗走进来，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姜茶，茶汤呈琥珀色，飘着几片姜片和红枣。小和尚约莫十二三岁，脸上带着稚气，穿着灰色的僧袍，袖口挽着，露出纤细的手腕。他是慧能住持的徒弟，法号“了尘”，平日里负责照顾寺里的客人。
赵烈接过茶碗，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一股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他对了尘笑了笑：“多谢了尘小师父。”
“将军客气了，这是住持吩咐的。”了尘说着，目光落在小雪儿身上，好奇地问道，“这位小施主没事吧？住持说她有‘善根显化’，是很有福报的人呢。”
赵烈喝了一口姜茶，辛辣中带着一丝甘甜，驱散了不少寒意。他看着小雪儿沉睡的脸庞，轻声说道：“她叫小雪儿，是个命苦的孩子，家乡被北漠人毁了，父母也没了，跟着我一路奔波，没想到昨天还在山路上遭遇劫匪，今天又为了救人落水，真是多灾多难。”
了尘的眼神暗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乱世之中，像小施主这样的苦命人太多了。前几日，还有一伙流民来寺里求助，他们的家乡遭了蝗灾，颗粒无收，只能四处乞讨。住持心善，给了他们一些粮食，还让他们在寺外的破庙里暂住。可就在昨天，寺外突然来了一伙山贼，不仅抢了流民的粮食，还打伤了好几个流民，住持派了几个僧人去调解，也被他们骂了回来。那伙山贼下手狠辣，有个流民的腿被他们打断了，现在还躺着不能动；还有个老婆婆，为了护住怀里的半袋糙米，被他们推倒在地，额头磕出了血，看着就让人心疼。”
赵烈眉头紧锁，重重放下茶碗，瓷碗与木桌碰撞发出“当”的一声脆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从军二十余年，见惯了生死，却最见不得百姓受此欺凌，心中怒火翻涌：“佛门圣地附近，竟有如此无法无天之人！这黑风寨的山贼，今日我必除之！若放任他们作恶，我这‘朝廷将领’的名头，岂不成了笑话？”
“将军可要三思啊，”了尘连忙说道，“听说那黑风寨寨主‘黑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早年曾在北漠当过马贼，一身蛮力，手里那把鬼头刀，据说砍翻过十多个壮汉，寨子里还有三四十个亡命之徒，个个都带着家伙，不好对付。”
赵烈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寺外连绵的山峦，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却未驱散他眼中的寒意。他想起那些被欺负的流民，想起小雪儿父母惨死的模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除掉这伙山贼，哪怕拼上性命，也要给百姓一个安稳。“越是凶悍，越要除掉！”他沉声道，“你去告诉慧能住持，今日我便带弟兄们去黑风寨，定要为民除害！”
就在这时，小雪儿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眨了眨眼睛，看着陌生的屋顶，眼神有些迷茫，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她猛地坐起身，焦急地抓住赵烈的胳膊，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赵烈疼得闷哼一声。
“将军，你没事吧？”小雪儿连忙收回手，眼眶瞬间红了，心中满是自责，“都怪我，忘了你受伤了……那些劫匪后来怎么样了？我们安全了吗？”
赵烈按住她的肩膀，柔声说道：“别担心，我没事，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劫匪都被五台山巡检司的人抓了，咱们安全了。不过现在有个更重要的事——寺西黑风寨有一伙山贼，经常欺负百姓和流民，我打算去除掉他们，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小雪儿看着赵烈胳膊上渗出血迹的绷带，又想起了尘说的流民被欺负的惨状，小小的拳头紧紧攥起。她想起父母被北漠人杀害时的绝望，想起自己一路乞讨的艰辛，若是任由山贼作恶，会有更多人像她一样失去家园。她用力点了点头，从枕边拿起那根之前用来防身的木棍，紧紧握在手里，心中暗暗发誓：这次一定要保护好将军，不能再让他受伤！“将军，我跟你去！虽然我力气小，但我会帮你看着周围，绝不会让你再受伤！”
赵烈看着她稚嫩却坚定的眼神，笑了笑，从行李里翻出一件厚实的短褂给她穿上，又找了块布，把木棍的一端缠好，做成一根简易的“短棍”：“好，那你就跟在我身边，记住，一定要躲好，别逞强。”
吃过午饭，赵烈挑选了十个精锐士兵——都是跟着他征战多年的老兵，其中三个擅长用长矛，四个惯用佩刀，还有三个精通短弩。士兵们纷纷换上轻便的劲装，将武器磨得锃亮，腰间还别着干粮和水囊。赵烈自己则披了一件镶着铁片的软甲，既能防身，又不影响动作，佩刀斜挎在腰间，刀柄上的红绸在风中微微飘动。出发前，他特意走到每个士兵面前，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兄弟们，今日之行，是为百姓除害，大家务必小心，咱们活着去，活着回！”士兵们齐声应和，眼中满是斗志——他们早已习惯了跟着赵烈出生入死，更敬重他“为民请命”的初心。
一行人朝着黑风寨出发。黑风寨位于五台山的西麓，坐落在一处三面环山的山坳里，只有一条狭窄的山路通往山寨。山路两旁是陡峭的悬崖，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山风呼啸而过，卷起碎石，打在脸上生疼。路边的灌木丛里，偶尔能看到被山贼丢弃的破碗和衣物，还有几具不知名的动物骸骨，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小雪儿紧紧跟在赵烈身后，手心微微出汗，心中虽有恐惧，却强忍着不敢表露——她怕自己的胆怯会影响大家的士气。
快到山寨门口时，赵烈示意大家停下，躲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他探头望去，只见山寨门口立着两根碗口粗的木柱，上面挂着一面破烂的黑旗，“黑风寨”三个大字用猪血涂就，早已干涸发黑，在风中猎猎作响。寨门是用十几根粗木头捆扎而成的，上面钉着密密麻麻的铁钉，还挂着几具风干的兽骨，看起来十分狰狞。门口站着两个山贼，一个光着膀子，露出黝黑的皮肤和结实的肌肉，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正用刀背剔着指甲缝里的泥垢，脸上满是凶相；另一个则歪戴着帽子，扛着一根长矛，时不时朝着路过的方向吐口水，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着粗俗的话。
“将军，山寨后面是悬崖，只有这一条路能进去。”一个名叫张勇的士兵低声说道，他擅长侦查，曾多次潜入敌营打探消息，“我刚才绕到侧面看了看，寨墙有两丈多高，上面还插着尖木，不好攀爬。”
赵烈观察了片刻，大脑飞速运转：正面强攻必然会有伤亡，必须想个万全之策。他指着山寨左侧一处相对低矮的山坡，对张勇说：“你带两个弟兄，从那边的山坡绕过去，找机会用钩锁爬上寨墙，把寨门后面的顶门杠卸了。记住，动作要轻，别惊动他们。剩下的人跟我从正面吸引注意力，等寨门一开，咱们就冲进去，速战速决！”他特意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容不得半点差错。
“是，将军！”张勇点了点头，从背上取下钩锁，和两个士兵猫着腰，借着灌木丛的掩护，悄悄绕了过去。
赵烈深吸一口气，抽出佩刀，刀身映着阳光，闪着寒光。他回头看了一眼小雪儿，见她虽然脸色发白，却依旧紧紧握着短棍，眼神中透着一股倔强，心中不由得一暖。“都准备好了吗？跟我上！”
话音未落，他率先从岩石后面冲了出去，脚步轻盈却迅猛，像一只扑食的猎豹。距离寨门还有十步远时，门口的两个山贼才反应过来。光着膀子的山贼先是一愣，随即狞笑着大喝一声：“哪里来的野种，敢闯爷爷的地盘！”说着，举起砍刀就朝着赵烈砍来。那砍刀带着风声，显然是下了死手。
赵烈心中一凛，脚下猛地一蹬，身体腾空而起，险之又险地避开砍刀。他知道，对付这种亡命之徒，必须先声夺人，不能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借着腾空的力道，他手中的佩刀顺势劈下，只听“咔嚓”一声，那山贼的手腕被砍中，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山贼惨叫着捂着手腕，脸上满是痛苦与不敢置信。赵烈心中没有丝毫怜悯——这种欺压百姓的败类，不值得同情。他落地的瞬间，膝盖狠狠顶在山贼的肚子上，山贼像个破麻袋一样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再也爬不起来。
另一个扛着长矛的山贼吓得脸色发白，哪里还敢上前，转身就想往寨子里跑，嘴里大喊：“有人闯寨！快来人啊！”赵烈怎会给他机会，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抓住他的后衣领，猛地向后一拉。山贼重心不稳，摔了个四脚朝天，吃了一嘴的泥土。赵烈抬脚踩在他的胸口，佩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语气冰冷：“再喊一声，我就割了你的舌头！”他知道，必须用狠厉震慑住对方，才能为张勇他们争取时间。
山贼吓得浑身发抖，连忙闭上嘴，结结巴巴地说道：“别……别杀我，我……我只是个看门的……”
就在这时，寨子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十几个山贼拿着刀枪，从里面冲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身高八尺有余，光着膀子，胸前刺着一头张牙舞爪的黑虎，腰间围着一块虎皮，手里拿着一把沉甸甸的鬼头刀，刀身足有三寸厚，刀刃上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显然刚杀过生。他看到门口的景象，怒目圆睁，大喝一声：“他娘的，敢在黑风寨撒野，活腻歪了！兄弟们，给我上，把这小子剁成肉酱！”他心里又惊又怒——黑风寨盘踞此地多年，从未有人敢上门挑衅，今日若是不把这伙人拿下，以后还怎么在这一带立足？
山贼们纷纷呐喊着，朝着赵烈和士兵们冲了过来。赵烈将脚下的山贼踢给身后的士兵，大声说道：“看好他！其他人跟我上！”说着，挥舞着佩刀，迎了上去。他知道，自己作为主将，必须冲在最前面，才能鼓舞士气。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手持斧头的山贼，他力气极大，斧头朝着赵烈的脑袋劈来，风声呼啸，带着一股腥气。赵烈眼神一凛，侧身躲过，心中暗道：这山贼蛮力不小，不能硬拼。他借着侧身的力道，佩刀横扫，砍向山贼的膝盖——膝盖是人体薄弱之处，只要得手，对方便失去了战斗力。山贼果然猝不及防，膝盖被砍中，鲜血直流，惨叫着倒在地上。赵烈趁机上前，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动作干净利落。
旁边的三个长矛手士兵迅速展开阵型，长矛如毒蛇吐信，朝着山贼们刺去。一个士兵刚刺倒一个山贼，就感觉背后一凉——另一个山贼拿着短刀，正朝着他的后背偷袭。士兵心中一惊，想要躲闪却已来不及，就在这时，一个佩刀士兵猛地冲过来，一刀砍中了偷袭者的胳膊，救了他一命。佩刀士兵喘着粗气，对同伴说：“小心点，这些山贼都是亡命之徒，专搞偷袭！”
小雪儿紧紧跟在赵烈身后，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刻不敢放松。她知道自己力气小，帮不上太多忙，只能拼尽全力观察周围的动静。她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汗，却强忍着恐惧，将注意力集中在每一个靠近赵烈的山贼身上。突然，她看到一个山贼趁着赵烈和另一个山贼打斗的间隙，悄悄绕到赵烈左侧，手里拿着一把短刀，脚步放得极轻，显然是想偷袭。小雪儿心中一紧，几乎是脱口而出：“将军，左边有人偷袭！”她生怕自己喊晚了，会让赵烈受伤。
赵烈闻言，心中一惊，下意识地身子猛地一矮。就在他低头的瞬间，一把短刀擦着他的头皮划过，刀刃带起的风刮得他脸颊生疼。好险！他心中暗自庆幸，若不是小雪儿提醒，今日怕是要栽在这里。他借着矮身的力道，佩刀向后一挑，正好挡住了短刀的第二次攻击。那山贼一刀砍空，又被挡住进攻，一时愣在原地。赵烈怎会错过这个机会，迅速转身，佩刀朝着他的胸口刺去，山贼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没了气息。“好样的，小雪儿！”赵烈一边和山贼打斗，一边不忘夸赞小雪儿，心中满是感激——这孩子虽然年纪小，却救了他一命。
就在这时，那个满脸横肉的寨主“黑虎”突然将目光投向小雪儿。他打了半天，发现赵烈武艺高强，自己这边讨不到便宜，心中便打起了歪主意。他看到小雪儿年纪小，看起来毫无战斗力，心中暗喜：抓了这小丫头当人质，不信那小子不投降！他狞笑着，突然撇开身边的士兵，朝着小雪儿冲了过来，嘴里大喊：“小丫头片子，给爷爷过来！”
小雪儿看到黑虎朝着自己冲来，那张满是横肉的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心中瞬间被恐惧填满。她想要后退，却被脚下的一块石头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短棍从手中滑落，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感觉浑身发软。黑虎见状，更加得意，举起鬼头刀，朝着小雪儿的头顶砍来。刀风凌厉，刮得小雪儿的头发都飘了起来，她能清晰地看到刀刃上的寒光，甚至能闻到刀身上的血腥味。她闭上眼睛，心中充满了绝望，脑海中闪过父母的脸庞，闪过赵烈对她的照顾，她不想死，更不想因为自己拖累赵烈。
赵烈看到黑虎朝着小雪儿冲去，心中大惊，想要冲过去救她，却被两个山贼死死缠住。一个山贼用铁链锁住了他的佩刀，另一个则拿着长枪，朝着他的胸口刺来。赵烈奋力抵挡，却一时无法脱身。他看着黑虎的刀即将落在小雪儿身上，心中如刀割一般，几乎要疯掉。他怒吼着，想要挣脱束缚，却被山贼缠得更紧。士兵们也都在与山贼打斗，没人能及时过来帮忙。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小雪儿出事？他心中充满了无力感，甚至开始后悔带小雪儿来这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雪儿突然感觉胸口传来一阵温暖。她原本紧闭的眼睛，下意识地睁开，只见自己的胸口处，一枚淡金色的莲花印记瞬间显现出来，像一朵盛开的莲花，花瓣层层叠叠，散发着柔和却强大的光芒。金光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防护罩，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里面。黑虎的鬼头刀砍在防护罩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刀身被弹开，他自己也被震得后退了三步，虎口发麻，鬼头刀差点脱手。
“这……这是什么妖法？”黑虎瞪大了眼睛，看着小雪儿胸口的莲花印记，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和恐惧。他横行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心中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小雪儿也愣住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胸口传来的温暖力量，那股力量仿佛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魔力，让她心中的恐惧渐渐消散。她看着眼前的黑虎，想起了赵烈的话，想起了那些被欺负的流民，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勇气。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掉落的短棍，紧紧握在手里，虽然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却抬起头，直视着黑虎，鼓起勇气说道：“你……你别过来！不然我对你不客气！”她知道自己的话没什么威慑力，却还是想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