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那儿,盯着洞口,听见背后有人咽了口唾沫。
左三师弟的呼吸还是重,像破风箱,但他没再吼。刚才那声“咔吧”太瘆人,不是石头被咬碎的声音,是某种东西在咀嚼信息——嚼的是我们走过的每一步。
我低头,嘴里还含着半截果核。这玩意儿我三天前啃的,一直藏在牙龈后头,为的就是等一个“被吞”的机会。现在它回来了,表面沾着灰绿粉,像是从泥里刨出来的,其实是在阵法核心滚了一圈。
我慢慢把它吐出来,搁在掌心。
“它不吃生的。”我说。
没人接话。
我抬眼,一圈扫过去。有几个弟子手还按在剑上,顾长风站在后头,眉头松了些,但眼神没软。
我咧了下嘴:“你喂它生肉,它就还你一根骨头。”
说完,我把果核往地上一摔。
“啪”一声,壳裂开,里面嵌着一粒微光闪烁的东西——彩虹晶核碎片,噬灵蚓皇昨晚拉的,我顺手收了当阵引。
我踩住那碎片,脚底一碾。
地面“嗡”地一震,裂缝里蓝光猛地窜起,像血管突然充血。那光的频率,跟之前猫眼蓝光一模一样,拐角弧度都分毫不差,只是现在亮得更狠,像是被人强行通了电。
“这阵,不是引路。”我抬头,“是收账。”
我指着那蓝光:“谁踩了它的线,它就要谁的命。刚才那声‘咔吧’,不是嚼石头——是记账。”
右盾手喉咙动了动:“记……记什么账?”
“命债。”我拍了拍灰袍,站直,“它在算,谁该死,谁还能多活两步。”
左三师弟冷笑:“那你呢?你不是也踩了?你算哪一笔?”
我没理他,弯腰从袍子里摸出一小包红粉。这玩意儿我藏了十年,专治溶阵血。别人用辣椒调味,我拿它当武器。
我抖手一撒,红粉飘向洞口裂缝。
粉末一碰那灰绿残留,立刻腾起刺鼻白烟,像烧焦的铁锈味。裂缝里“吱”地一声尖啸,像是金属被活活撕开。
我耸肩:“辣椒粉,专克墨无涯擦过的地方。他那血能溶阵,但怕辣,擦完还留味——跟吃火锅不洗手一个德行。”
顾长风终于开口:“你能确定是他?”
“不能。”我摇头,“但我能确定,这阵被人动过手脚。原版导引阵不会反向吸血,也不会记命债。它现在这副德行,是被人塞了新芯子,改成了催命簿。”
我抬脚,指尖一挑,一滴血渗出,落进裂缝。
血珠没散,也没偏,反而顺着石壁刻痕往上爬,像被什么吸着走。几秒后,整道阵图轮廓在蓝光中浮现——正是被篡改过的导引阵原形,转角多了三道逆纹,像是账本上的涂改笔迹。
“你们以为我在乱走?”我冷笑,“我每一步,都在拆他重写的账本。”
顾长风沉默两秒,忽然问:“那你刚才,为什么让蛊丝被吞?”
我咧嘴:“你不让它吃一口,它怎么带你见厨子?”
他一愣。
我抬手,指了指洞内:“它吞的不是蛊丝,是我的饵。现在饵进去了,钩子也该收线了。”
左三师弟突然出声:“你说得轻巧!我腿都废了,你还在这儿玩阵法游戏?你到底是不是来救人的?”
我转头看他,慢悠悠从嘴里抠出另一枚晶核碎片——比刚才那块亮,还带着温热。
“你含着的那颗,是噬灵蚓皇昨夜拉的。”我把碎片举到他眼前,“它吃的是万剑山剑灵,放的屁能撑起护山结界。你觉得,它会救一个它不想救的人?”
他愣住,下意识摸了摸嘴。
我继续:“你伤得重,但没死,是因为你踩的那条路,是我让它踩的。其他人走偏了,是因为他们信了一张地上的纸。”
我回头,盯着那洞口:“而我,从没信过任何‘捷径’。”
顾长风低声道:“可你让我们进了沼泽。”
“对。”我点头,“因为我要看,谁在背后画饼。现在我知道了——画饼的,怕辣。”
我抬手,指尖一弹,那枚晶核碎片飞入洞中。
半秒后,洞内轰然作响,蓝光炸裂,石壁阵纹像血管般搏动,噼啪作响。紧接着“砰”地一声,一道口子炸开,碎石飞溅。
众人下意识后退。
我站着没动,看着那裂口里露出的东西——一块青铜残片,边缘刻着逆引符文,中央有个齿轮状凹槽。
“认得吗?”我问。
没人答。
“青玉峰十年前失传的‘逆引枢机’。”我拍了拍手,“本来是用来校准地脉的,现在被人装进阵法里,当催命铃用。”
我指着那残片:“它不是妖物,是壳。被人装了芯子的壳。而我——”
我回头,竖瞳一闪即收。
“是专拆壳的人。”
空气静了一瞬。
左三师弟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顾长风缓缓松开剑柄,低声道:“你早知道这阵能反噬?”
“不知道。”我摇头,“但我知道,有人不想让我们活着走出去。既然他想记账,那就让他记——记到撑死。”
我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块晶核碎片,已经黯淡无光。
“它吞了我的饵,现在得吐出来。”我把碎片塞回嘴里,“下次,它再想记账,得先问问我嘴里这口‘熟肉’答不答应。”
顾长风忽然道:“你不怕里面还有后手?”
“怕。”我咧嘴,“但我不怕走错路,我怕没人敢跟我走。”
我转身,朝洞口迈了一步。
脚底刚落,地面又是一震。
那蓝光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了回去。紧接着,洞内传来“咔吧”一声——比刚才更响,更急,像是有人在疯狂翻账本。
我停下,没回头。
“它慌了。”我说,“因为它发现,账本上的字,开始自己改了。”
顾长风走到我身边,低声问:“接下来怎么走?”
我从袖子里抖出一点七色粉末,撒在脚前。
毒粉落地,微微发亮,像撒了把星屑。
“跟着我的脚印。”我说,“别看洞里,别听声音。它要是再‘咔吧’,你就当它在哭。”
我抬脚,准备再迈一步。
就在这时,左三师弟突然出声:“等等。”
我回头。
他坐在地上,脸色发白,但眼神稳了。
“你……真能带我们出去?”
我没笑,也没装怂,就看着他。
“我能。”我说,“但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别再信地上捡的东西。”我指了指他嘴里的晶核,“包括这张嘴——它现在能活,是因为它吃了真东西。”
他愣了几秒,终于点头。
我转身,抬脚。
一步。
两步。
走到洞口时,我忽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
我没扔进去。
而是塞进嘴里,和那枚果核混在一起。
然后,我冲着那片黑,轻轻咬了下去。
“咯。”
一声脆响。
洞内,瞬间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