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阵台上,手指还指着那个脸色发青的峰主,风把我的破袍子吹得像面烂旗。底下的人没再笑,可也没人替他说话了。空气里飘着一股焦味,混着血气和雷后的臭氧,闻着让人牙根发酸。
他嘴唇抖了两下,终究没敢出声。
我知道他在怕什么——不是怕我,是怕自己突然打嗝,喷出那股绿烟。只要他敢硬撑,蛊虫就会让他当场出丑。这玩意儿比刀架脖子还管用,尤其对这种死要面子的家伙。
我缓缓放下手,指尖在袖口蹭了蹭干掉的血痂。该收网了。
“老伙计。”我低声说。
脚边的噬灵蚓皇懒洋洋抬了抬头,九个脑袋慢悠悠转向我,眼珠子泛着油光,像是刚吃完一顿大餐还没消化完。
“放风。”
它尾尖轻轻一弹,一道几乎看不见的丝线从鼻孔钻出,贴着地皮滑出去,转眼就没入山林。这是它特制的“虚惊蛊讯”,专门模拟阵法崩溃前的灵流紊乱。外人看不出来,但黑袍那种老狐狸,肯定坐不住。
我深吸一口气,右腿伤口早就麻了,但这时候得让它“裂开”。
于是我把重心往右一偏,膝盖一软,整个人踉跄了一下,顺势把血抹在导槽边上。导槽“滋”地冒了一串火星。
“东枢供能断了!”我吼得中气十足,声音都破了,“快补——!”
全场一静。
有人开始慌,有人想冲上来帮忙。我扑向主控阵眼,手掌按下的瞬间,三根手指在底下飞快倒转符纹。阵盘立刻发出“嗡”的一声闷响,表面浮现出大片裂纹状的红光,能量读数疯狂跳动,像极了即将崩塌的征兆。
其实啥事没有,就是演得逼真点。
我知道黑袍在等这个信号。他刚才吃了大亏,肯定不信我会这么快垮。但现在,全宗上下都在传“楚昭然撑不住了”,连他自己都差点信了,再加上这波灵流泄露……他不来,才怪。
我喘着粗气,靠在阵台边缘,一边啃指甲一边盯着天边。
等吧,狗改不了吃屎。
果然没过多久,远处林子炸了。
轰!
七八道黑影冲出来,领头那人披着夜雾般的袍子,脸上挂着半张笑脸面具,嘴角翘得跟画上去的一样。正是黑袍修士。
他停在百步外,仰头望着大阵波动,冷笑:“原来真撑不住了?我还以为你有多能扛。”
我没吭声,只把左手悄悄摸到后颈,轻轻挠了挠。
噬灵蚓皇立刻趴下,九个脑袋贴地,耳朵似的颤了颤。
它听见了——云层里的彩虹晶核开始共振,雷灵已经聚齐,就差一个引子。
黑袍抬手一挥,残部立刻冲向大阵东侧缺口。那地方是我故意留的“漏洞”,导槽裸露,能量外溢,看着就像防线最薄弱的一环。
他们一头扎了进去。
就在最后一人踏进的刹那,我睁眼,瞳孔变成竖的。
“种豆。”
地面无声翻起,三百六十颗豆子破土而出,每一颗都裹着混元蛊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绿光。它们落地即长,眨眼间拔高成粗壮藤蔓,缠绕着升空,顶端炸开一朵朵花苞,每朵花心都嵌着一颗微型晶核。
天空乌云压顶,电蛇乱窜。
第一道雷劈下来时,正中中央花柱。轰隆一声,整片区域亮如白昼。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九道紫雷接连落下,尽数注入藤蔓巨柱,形成一张巨大的雷网,把黑袍一群人牢牢锁在中间。
“不好!”黑袍猛地祭出一张金纹符箓,双手一撕,空间裂开一道口子。
他想跑。
我早料到了。
左手一拍腰间护膝——那是用噬灵蚓皇蜕皮做的,内里封着烛九阴的一缕神识。
“哭唧唧,该你唱戏了。”
脑中立刻响起一个倒着说话的声音:“着熬苦很界修玄……”
下一秒,一幅画面闪现:黑袍右脚踏空三分,是唯一逃生路径。
我一脚踹向阵盘侧钮,调整雷脉偏角七度。
第九道天雷落下时,精准劈在他右肩上。咔嚓一声,骨头直接炸开,符箓应声碎裂,空间裂缝瞬间闭合。
“啊——!”
他跪倒在地,半边身子焦黑冒烟,剩下那条胳膊抽搐着,想爬都爬不动。
噬灵蚓皇猛地昂头,九口齐喷,一股淡蓝色气浪横扫而出,正是护山结界最后一点余力,正好堵住残存的空间缝隙。
雷火交织,惨叫连连。
有几个漏网之鱼想往外蹿,刚冲到边缘就被藤蔓缠住,抽得像个陀螺,最后“啪”地炸成一团黑雾。
烟尘弥漫,焦臭味扑鼻。
我站在阵台上,灰袍被雷风吹得只剩半片,脸上溅了几点不知谁的血,干了之后黏糊糊的。
底下,噬灵蚓皇慢悠悠盘成一圈,草环烧焦了大半,但它还挺得意,时不时甩甩脑袋,像是在清灰。
黑袍还活着。
被人拖着往后退,右臂没了,脸上那张笑脸面具也裂了,露出半张扭曲的脸,眼神却还在瞪我。
我盯着他,没动。
也没下令追击。
风卷着灰烬打转,地上残留的豆藤还在噼啪冒电火花。
忽然,我注意到一件事。
那几个逃走的残部,背上背的袋子鼓鼓囊囊,形状不像兵器,也不像储物袋。
倒像是……装了什么东西在往外渗水。
我眯了眯眼。
其中一个瘸腿的家伙跑得慢,被同伴拽着,肩头布料破了个洞,露出一角暗红色的布。
那布纹路我很熟。
三年前,我在万毒窟偷药时见过——那是他们用来裹祭品的“血蚕裹尸布”。
我慢慢抬起手,指尖还在发麻。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伤。
是觉得有点意思了。
黑袍拼死来抢逆命锏,真是为了复活魔神?
还是说……他根本就是在运东西出来?
我低头看了看阵盘,导槽里的血已经干了,可那道被我逆转的符纹,还在微微发烫。
我伸手碰了碰。
烫得像刚出炉的锅贴。
这时,噬灵蚓皇突然抬头,九个鼻子同时嗅了嗅空气。
它不动了。
连尾巴都不摇了。
我知道,它闻到了。
不是血腥。
是甜的。
像腐烂的蜜瓜,又像泡久的红枣。
那种味道,只有死过三天以上的尸体才会散发出来。
而它现在正盯着山外的方向。
我也转过头。
那边林子安静得过分。
连鸟都不叫了。
我舔了舔牙缝里的果核渣,慢慢弯腰,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小刀。
刀刃很薄,照理说不该沾血。
可我现在拿它划了划掌心。
血流出来,滴在阵盘边缘。
导槽吸得很快。
就像渴了很久。
我盯着那滴血消失的地方,轻声说:
“你们带出来的,不该是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