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名药王谷弟子的靴子,听着耳茧里传来的断续声响。他正往西侧营帐走,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绷紧的神经上。
“三号炉试炼失败……血纹丹未成……”
声音很轻,像是刻意压着嗓子说的,可这四个字一钻进耳朵,我差点把嘴里的果核嚼碎了吐出来。
血纹丹?
那玩意儿不是三年前就被执法堂列进禁方名录了吗?说是用了会让人打完架还惦记着打架,连亲妈砍了都嫌不够热身。谁现在还敢碰这个?
我低头假装翻巡查簿,手指却在纸背飞快画了个九宫毒算图。指尖划过“血纹丹”三个字时顿了顿,又补上“冰髓引”。这辅料邪门,遇热即燃,遇冷反活,一般炼药人都不敢用,只有那些喜欢拿阵法当调料加的疯子才玩得转。
我记得清清楚楚——三年前那次清剿魔修,缴获的一批血纹丹残渣里就检出过这东西。当时负责封存案卷的是阵法峰的人,后来听说那份记录被人抽走了,再没下文。
我眼皮跳了跳。
药王谷要是真想搞事,干嘛非挑个自己不会做的方子?还巴巴地派人去毁记录?他们怕的不是做错药,是被人发现这药根本不是他们炼的。
正想着,风里飘来一股灰袍味儿。
抬头一看,灰袍长老又踱过来了,手里捧着灵镜,眼神像扫垃圾似的扫过来:“还在守?”
“回长老,岗没换。”我缩了缩脖子,把簿子抱得更紧,“刚记完‘午时三刻,合作意向达成’。”
他点点头,目光落在我手边那根石栏上。我知道他在看什么——昨夜我缠的那根银丝早被雪盖住了,可柳蝉衣说过,这种毒线沾湿气会泛青,像霉斑一样一点点爬出来。
他忽然弯腰,从池沿抠下一点碎屑,放在鼻尖闻了闻。
我没动,心里却骂开了:老东西,你再往前半寸,就踩到蛊丝节点上了。
还好他直起身,只说了句:“气味不对。”
“啊?”我装傻,“是不是昨天厨房炸了灶台?赵日天又在练新菜谱。”
他没理我,转身朝监察灵镜那边走去。两名弟子立刻调整角度,开始新一轮扫描。我趁机把手伸进袖口,摸了摸藏在内衬里的桂花糕碎屑——就是昨晚被空寂偷走又被我追回来那半块,上面沾着他脚皮炼的舍利灰。
这玩意儿臭得能熏倒一头牛,但偏偏能让低阶符阵打个嗝。
我悄悄把碎屑捏成小团,等巡检灵镜转向东侧时,猛地往排水沟上游一弹。
“啪”一声轻响。
灵镜果然晃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异常波动,两个弟子立马凑过去查看。
就是现在。
我蹲下身,借着写巡查簿的动作掩护,指尖轻轻一勾,从池底控灵阵的西南节点抽出一小段浸染药液的蛊丝。它已经被药性泡得发蓝,像根死掉的蚯蚓。我迅速塞进刚啃完的果核里,合拢。
不多时,一道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灰袍子,高跟鞋,走路带风。
柳蝉衣来了。
她手里拎着件补丁摞补丁的灰袍,脸上罩着毒医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神一扫过来,我就知道她明白我在等什么。
她走到我身边,语气冷得像冰窖里捞出来的:“换衣服,脏死了。”
“哎哟师姐,我这不是忙着嘛。”我嘿嘿笑着站起来,故意踉跄一下,肩膀撞她手臂。果核顺着袖口滑出,正好掉进她宽大的袖袋里。
她没说话,把新袍子往我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临走前,指甲在我掌心飞快划了三下。
我低头假装咳嗽,遮住脸上的表情。
冰髓引。
这三个字一冒出来,我脑仁都跟着抽了一下。
果然不是药王谷自己搞的鬼。他们用的辅料库里根本没有这东西,调令记录也查不到领取痕迹。除非……有人偷偷塞进去的。
我重新蹲回石栏边,翻开巡查簿空白页,笔尖蘸了点墨,在纸上写下三行字:
“药王谷要毁记录 → 害怕暴露非己所为 → 被人利用”
“血纹丹需冰髓引 → 执法堂旧方 → 阵法峰残余?”
“谁能让药王谷听话?不是利益,是威胁。”
最后一笔用力过猛,笔尖戳穿纸背,在木头栏杆上划出一道深痕。
这不是普通的阴谋。
这是借刀杀人,还是那种刀都不知道谁握着的局。
我抬头看向药王谷驻地营帐,那名带线的弟子刚掀帘进去。我闭眼凝神,耳茧微微震动,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样品必须处理干净……不能留任何检测痕迹……长老说上面催得紧……”
上面?
药王谷背后还有人管他们叫“上面”?
我冷笑一声,把巡查簿合上,搁在膝盖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果核边缘——刚才那一段蛊丝是从西南方节点取的,那里正好压着控灵阵的主引信。如果我没猜错,这两天流进药池的药材,已经有部分被调换了原料。
他们以为我在防他们改药性。
其实我在等他们露出马脚。
远处丹房烟囱还在冒黑烟,风向没变,依旧吹向药池。可我已经不在乎他们炼什么丹了。
真正的问题不是药,是**谁在指挥这群人演戏**。
我摸了摸耳茧,蛊丝还在颤。
那名弟子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个密封陶罐,快步走向焚化炉方向。
我眯起眼。
那个罐子我没见过,釉面泛青,盖子上有道细缝,像是专门用来锁气的。按理说这种级别容器不该出现在外务区,除非里面装的是……
还没想完,柳蝉衣突然折返回来。
她这次没说话,只是站在我身后半步远,伸手替我整了整领口——动作很轻,但我感觉到她指尖在我后颈停了一瞬。
那是我们之间的暗号。
意思是:**别出声,有人在盯你。**
我立刻低头,继续装模作样写巡查簿。
笔尖刚落下,眼角余光瞥见灰袍长老站在十步开外,正看着我。
他没说话,也没走近。
但他的右手,正缓缓抚过腰间的灵镜边缘。
我心头一紧。
这家伙之前从不碰那镜子,怎么突然……
等等。
他左手袖口露出来的红绳,今天颜色好像变了。
昨天是深红,今天偏紫。
而且结法也不一样,打了三个死结,像是某种紧急信号。
我装作不经意地翻页,实则用余光死死盯着他。
他站了几息,终于转身离开,脚步比平时快了些。
我慢慢松了口气,手指却没停下。
在巡查簿最后一页,我用指甲重新刻了三个字:
“换棋手。”
风还在吹,药池水面泛着青光。
我坐着没动,手搭在簿子上,另一只手藏在袖子里,轻轻牵了牵那根看不见的蛊丝。
线还在响。
那名弟子已经走到焚化炉前,正要把陶罐扔进去。
我屏住呼吸。
只要罐子一烧,证据就没了。
可就在他抬手的瞬间——
陶罐盖子突然崩开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