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影张嘴,声音直接钻进我脑子:“你回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池面没炸,也没冒泡,就是水纹猛地一收,像被谁从底下抽了口气。紧接着,一股子味道飘了出来——像是烂掉的药渣混着铁锅炖王八,还加了三斤臭豆腐。
我鼻子一皱,袖子里的蛊线立刻抖得跟抽风似的。三条细丝贴着池底往前爬,刚到中央,啪地全断了。
“不好。”我说。
柳蝉衣正要往前凑,我一把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她差点把玉匣摔了。“别动,这雾有毒,而且认活气。”
她瞪我:“你不是说它怕你?”
“我是说臭豆腐见了乞丐才黏人,”我松开手,摸了摸耳后,“可现在这味儿,是冲着整座山来的。”
话刚说完,药池咕咚一声,水面翻起白沫,转眼变成墨绿色。雾气往下沉,贴着地面爬,像一群饿疯的蛇往人腿上缠。
三个守池弟子还在原地愣着,其中一个低头闻了下空气,突然捂住喉咙,噗地喷出一口黑血,眼睛翻上去,露出大片眼白。旁边两人想扶他,刚伸手,自己也开始吐,一个跪倒时脑袋磕在石沿上,响都没响就趴那儿不动了。
“撤!”我嗓子一提,声音炸开,“三十丈外集合!谁敢靠近药池,噬灵蚓皇咬断腿拖去喂蚯蚓!”
肉粉色的大虫子从我肩头窜起,在半空扭了个身,张嘴喷出一团晶雾。那雾落地成膜,哗地撑开一道半透明墙,正好拦住毒雾往外蹿的路。
柳蝉衣退到安全区边缘,回头问我:“结界能撑多久?”
“看它心情。”我盯着池心,“上次它放屁都能顶半天,这次要是饿了,估计五分钟就得换岗。”
她没笑,反而把玉匣抱紧了:“你刚才用蛊线探过?什么情况?”
“线断了。”我舔了舔虎牙,“不是被烧,也不是被切,是……被吃掉了。就像有人在底下张着嘴,等我送菜上门。”
她脸色变了:“你说过玄冥遗族的阵法不吸蛊?”
“那是千年前。”我从怀里掏出寒髓玉匣,打开一看,里面那滴灰紫色液体正在打转,表面裂纹多了好几道,像是随时要爆。“但现在这动静,分明是活的。而且它认识我。”
她盯着那滴液体:“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办。”我把匣子放地上,“它想让我下去,我就偏不下。咱们耗着,看谁先憋不住。”
正说着,池中水浪猛地一掀,中央位置浮出一圈符文,漆黑如炭,一圈圈旋转着,每转一次,就有一波灵压扫出来。噬灵蚓皇喷的结界开始泛黄,边缘出现小孔,毒雾顺着缝隙往外漏。
我皱眉:“这玩意儿带腐蚀性?”
“不止。”柳蝉衣眯眼,“你看那符文中间——是不是有个点在亮?”
我运目力一看,果然,在符文漩涡最深处,有个米粒大的光点,一闪一灭,节奏稳定得像心跳。
“阵眼。”我说,“也是锚点。有人在下面扎了根,靠这个连通外界。”
“你能切断吗?”
“能。”我咬破指尖,在空中画了个倒五角,“但我要是一切,它可能当场炸池,到时候整个青玉峰的药材全废,连带着吃了培元丹的那帮兄弟也得跟着发癫。”
她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已经服用的丹药会反噬?”
“不一定。”我摸了摸下巴,“但风险不小。那些丹是拿药池里的原料炼的,要是池子底子坏了,药性早晚变质。现在问题是,没人知道什么时候发作。”
她立刻转身:“我去通知执事房,先把服过丹的集中起来。”
“不用。”我拦住她,“我已经让人把他们关淬体岩洞了。每天测三次脉,有异动立刻封穴。”
她停下脚步:“你还真留了后手。”
“我不留手,早被人当傻子炖汤喝了。”我蹲下身,把玉匣往前推了推,“现在最麻烦的不是上面,是下面。”
我指着那滴灰紫液体:“它在动,说明和池底有感应。而且……”
话没说完,玉匣里的液体突然剧烈晃动,啪地一声,裂纹扩大,一缕细雾钻了出来,直奔池心而去。就在碰到水面的刹那,整个药池猛地一震,符文漩涡转速加快,噬灵蚓皇的结界‘砰’地炸开一角,毒雾涌出。
我翻身跃起,甩手弹出一枚彩虹晶核。晶核入水即爆,轰地掀起巨浪,硬生生把符文节奏打乱了一瞬。
趁着这空档,我闭眼凝神,将残存的乱葬岗阵图碎片贴在掌心,以血催动。微光闪起,眼前浮现出药池底部的虚影——沟壑纵横,形状诡异,赫然是个倒悬的人脸!
两道深槽作眼眶,中央裂口如嘴,最深处那点光,就在“喉咙”位置跳动。
“果然是它。”我睁眼,“祭坛没塌,是沉了。当年天道一巴掌拍下去,把它整个按进了地脉里,现在……它自己爬出来了。”
柳蝉衣听得浑身发僵:“所以这不是袭击,是苏醒?”
“对。”我冷笑,“而且它挑的时间刚刚好——我刚清完内鬼,毒粉刚扩散,外头一堆人等着看药王谷笑话,这时候药池出事,第一口锅肯定扣他们头上。”
她反应过来:“你是说,有人想借机搅浑水?”
“不止搅浑。”我摸了摸断剑上的青铜蛇首,“是想让所有人都乱起来,好趁机摘果子。”
烛九阴在我脑子里哼了句倒话:“……命……格……线……动……了……”
我心头一沉。
命格线被动,意味着有人在背后改因果。这种手段,轻则折寿,重则魂飞魄散。而眼下最危险的,不是池子炸,而是我已经没法预判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怎么了?”柳蝉衣察觉我脸色不对。
“没事。”我站起身,抹了把脸,“就是突然觉得,这池子不能碰。”
“为什么?”
“因为它现在不是目标,是陷阱。”我盯着那不断旋转的符文,“谁要是现在下去查,八成就会被当成祭品塞进嘴里。它等的就是那个‘英雄救世’的蠢货。”
她沉默片刻:“那你打算一直守着?”
“守?”我咧嘴一笑,“我干嘛守?我是要让它自己露馅。”
我从怀里掏出一块干饼,咔嚓咬了一口,边嚼边说:“它既然醒了,就不会只待在这儿。它得找东西补,得吸灵气,还得找合适的宿主。只要它动手,我就有办法顺藤摸瓜。”
柳蝉衣看着我满不在乎的样子,忽然问:“你就不怕吗?万一它真是玄冥余孽,真把祭坛重新立起来……”
“怕啊。”我咽下饼,拍拍嘴,“我怕得晚上都不敢盖被子,生怕睡着了被拖进梦里拜堂成亲。”
她翻白眼:“你就不能正经点?”
“不能。”我耸肩,“正经人死得快。”
正说着,噬灵蚓皇突然尾巴一翘,对着池心狂喷晶雾。新结界刚成型,池底那点光猛地一涨,符文漩涡中心裂开一道缝,一股黑气冲天而起,在半空扭曲成一只手掌的形状,朝我们这边狠狠抓来。
我一把拽过柳蝉衣往旁侧滚,黑气擦着我们头顶掠过,砸在身后石碑上。石头当场化成粉末,连渣都没剩。
“看来它急了。”我爬起来,拍了拍灰,“刚才那一击,用了七分力,明显是在试探。”
柳蝉衣喘着气:“试探什么?”
“试探我有没有带帮手。”我摸了摸耳后红痣,“它想知道,我是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盯着我:“那你……是吗?”
我没回答,只是从蛊囊里摸出第三枚彩虹晶核,握在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剑柄上残留的血渍一点点渗进掌纹,滑向手腕。
远处,药池再次沸腾,新的符文正在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