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气砸在石碑上,粉末都没剩。我滚了一身灰,柳蝉衣被我拽得踉跄几步,差点踩进裂缝里。
我没松手,反而把她往边上一扯,顺势站直了身子。池心那道缝还在冒黑气,符文转得更快了,像是锅里煮沸的粥,咕嘟咕嘟往上顶。
“别看。”我说着,抬脚把一块碎石踢进雾里。石头刚碰上毒雾,当场就没了影,连个响都没出。
柳蝉衣喘匀了气,拧眉:“你刚才为什么不追?”
“追什么?”我拍了拍裤腿上的土,“它要的是人命,不是给我表演空中飞爪。”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回头一看,守池的三个弟子全趴地上了,脸色发青,嘴角渗黑水,一个劲地抽。
我冲过去蹲下,手指搭上最近那人的腕子。脉跳得乱七八糟,像被人拿锤子敲过一遍。我眯眼,舌尖抵住虎牙,瞳孔一缩——竖线亮起,蛊王开了。
三缕细丝从我指尖钻进他们手腕,顺着经络往上爬。几息后,画面断断续续蹦出来:药雾钻鼻、丹毒翻涌、体内有东西炸开……不是慢死,是瞬间引爆。
“妈的。”我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三人头顶。红雾落下,盖住他们天灵,黑水慢慢止住。
柳蝉衣在我旁边单膝跪地:“怎么样?”
“中招了。”我把手收回来,甩了甩,“本来吃下去的丹只是埋了个引子,现在被人从底下点着了。旧毒反噬,新毒添火,再拖半个时辰,这些人就得变成活尸。”
她脸色一白:“你是说……传染?”
“不光传染,还带连锁反应。”我站起身,冲远处喊,“来人!把这仨抬去淬体岩洞最深处,封穴禁言,没我命令不准放出来!另外,把近十日吃过培元丹的名单给我调出来,所有人集中隔离,一个都不能漏!”
传令弟子拔腿就跑。我转身走到结界边缘,低头看着地上那块干饼渣——刚才掉进去的,已经被雾吞了。
“有人改了规矩。”我摸了摸耳后,“不是让毒慢慢发,是让它现在就炸。”
柳蝉衣盯着药池:“谁干的?”
“还能是谁?”我冷笑,“等着看热闹的,总想把戏台子烧了。”
正说着,远处山门方向传来脚步声,杂乱但整齐,至少来了七八拨人。我抬头看了眼天色,日头刚过中线,连半天都不到。
“来得真快。”我说。
“你不奇怪?”她皱眉。
“奇怪啥?”我耸肩,“三个人倒在这儿,又不是哑巴。早有人偷偷往外递消息了,说不定现在各峰茶馆都在讲‘青玉峰用毒控人’的新评书。”
她瞪我:“你就不能提前防着点?”
“防?”我掏出断剑,在地上划了几道线,“该做的都做了。现在问题是,外面吵归吵,底下这张嘴还得喂。咱们要是全跑去应付人,它趁机爬上来,到时候别说名声,整座山都得变坟场。”
话音未落,一名外门弟子急匆匆跑来,手里捏着三张传音符:“师叔,山门外来了天南三派的使者,说要见您,问药池是不是出了事。”
我接过符纸,扫了一眼,随手捏碎:“让他们等会儿。”
“可他们说……”
“说我也不会去。”我打断他,“你现在回去告诉执事房,就说我说的——药性失衡,正在排查,三天内给答复。别的,一概不回应。”
弟子愣住:“那……要是他们硬闯?”
“硬闯?”我咧嘴一笑,“那就让他们试试,能不能扛住噬灵蚓皇一个喷嚏。”
他吓得缩脖子跑了。柳蝉衣看着我:“你就这么晾着?”
“晾着最好。”我蹲下身,从蛊囊里抓出一把彩虹晶核粉末,撒进毒雾边缘,“你看这雾流动的路线,歪得跟醉汉走路似的,但它每绕一圈,都会往东南偏一点。”
她眯眼观察:“什么意思?”
“意思是,它被人动过手脚。”我指着雾流拐弯处,“这里有个神识烙印,淡淡的,像是谁临走前蹭了一笔。我认得这个味儿——之前那个机关长老,就是被我用蛊虫拆了脑子的那个。”
她倒吸一口冷气:“他还活着?”
“不一定。”我冷笑,“但有人用他的印记在操控毒雾。要么是他残魂未散,要么就是背后那人,顺走了他的一缕意识当钥匙。”
她立刻反应过来:“所以现在各派闹事,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不然呢?”我拍拍手,“你以为真是因为几个弟子中毒?修真界死个人跟踩死蚂蚁差不多。但他们现在集体上门质问,说明有人提前给他们灌了汤,还加了料。”
她沉声道:“你想怎么办?”
“我不办。”我从怀里摸出一张空白符纸,提笔写了八个字:药性失衡,正在排查。然后一挥手,符纸化作光点升空,散向全峰。
“这是……”
“安抚。”我说,“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还在管事。至于证据——”
我转身从袖中抽出一份抄录好的记录,塞进怀里:“我去趟藏书阁,顺便给说书的老瞎子送只烧鸡。”
她拦住我:“你现在离开?”
“我不走。”我指了指药池,“我就在这儿待着。你去帮我把这份东西交给说书人,就说——今天不吃烧鸡,改啃鸡屁股,但事得办。”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终于点头,转身离去。
我盘腿坐在池边碎石上,从怀里掏出另一块干饼,咔嚓咬了一口。饼渣顺着指缝往下掉,刚落地就被黑雾卷走。
“饿了吧?”我对着池子说话,“你也饿,我也饿。但我能等,你能吗?”
烛九阴在我脑子里哼了一句倒话:“……火……心……燃……不……灭……”
我没理他。耳后红痣有点发烫,像是被人拿针尖轻轻戳着。我知道,那是有东西在暗处盯着我。
我嚼着饼,把手伸进蛊囊,悄悄连上噬灵蚓皇的感应。它正趴在结界内侧,尾巴时不时抽一下,监控着池底符文的每一次跳动。
频率变了。比刚才快了半拍。
我眯起眼。它在等什么?
柳蝉衣回来时,手里多了枚淡绿色的符纸。
“清毒符。”她递给我,“我刚炼的,虽然压不住池子,但能护住心脉。”
我接过符纸,没贴身上,而是按在了断剑柄上。青铜蛇首微微颤了下,像是打了个嗝。
“谢了。”我说,“你再去一趟执事房,就说我要借《三年筑基,两年模拟》那本破书,顺便告诉掌门——今晚我不想吃饭,让他省点米。”
她翻白眼:“你什么时候关心过伙食?”
“我现在开始关心了。”我盯着池心,“因为饭量大的人,才活得久。”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又要走。
我忽然开口:“等等。”
她回头。
“要是他们真逼上来,你就说——”我笑了笑,“我说的,谁敢动青玉峰一草一木,我就让他家祖坟长蘑菇。”
她顿了顿,没应声,走了。
我靠上断剑,闭上眼,实则通过蛊线听着池底每一丝动静。
符文又转了一圈。
这一次,停了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