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前迈了一步,脚底踩到的不是土,是那种湿冷滑腻的东西,像是踩在刚剥了皮的蛇背上。
噬灵蚓皇草环突然抖了一下,不是害怕,是兴奋。这家伙打从闻见那股掺着蛊丝的诵经声起,就一直扭个不停,像条闻见腥味的鱼。
我抬手摸了摸它头顶的草圈,低声说:“别急,待会儿让你吃个够。”
柳蝉衣站到我侧后方半步,没说话,但袖口微动,藤蔓已经缠上了手腕。她这人就这样,话少动作多,一紧张就爱摸那根破藤条。
药王谷长老抱着伤员,喘得比刚才还重,可奇怪的是——他明明走得很慢,额头上却全是汗,一滴一滴往下掉,砸在伤员衣服上,洇出一个个深色圆点。
我没看他,只盯着那扇青铜巨门。
门缝里渗出来的冷气带着节奏,一浪接一浪,跟呼吸似的。每一下都夹着经文,字正腔圆,念得像是庙里的高僧在超度亡魂。可我知道,这不是度人,是喂蛊。
那些经文一钻进耳朵,脑子里就开始发痒,像是有细小的虫子在啃记忆。五岁那年乱葬岗的雨声又来了,还有娘临死前那句“然儿快跑”,这次连声音的颤都一模一样。
我咬了下舌尖。
疼。
不是幻觉。
是有人在用蛊丝勾连神识,把旧事翻出来当刀使。
但这手法……太糙了。
真要杀我,刚才那一波心蛊就够了。现在这诵经,更像是在测试什么。
我闭眼,竖瞳开启。
视野里顿时浮出无数暗红丝线,从门缝里爬出来,贴着地面蔓延,有些缠上队员的脚踝,有些直接钻进鼻孔。最粗的一根,直奔药王谷长老而去,绕着他怀里伤员的脖颈转了三圈。
有意思。
他们不光想乱人心智,还想挑人。
我睁眼,顺手从怀里掏出个果核,咔哧咔哧嚼起来。果肉早没了,只剩壳在嘴里磨牙。嚼着嚼着,我把一口带血的唾液吐在地上。
血水落地,瞬间凝成一只巴掌大的透明虫子,六条腿,复眼闪着幽光。它原地转了一圈,猛地扑向地上那道最细的蛊丝,一口咬断。
嗡——
空气震了一下。
门里的诵经声卡了个顿。
我咧嘴笑了。
这就对了。
你拿记忆杀人,我就拿记忆反咬。
“听见了吗?”我回头,声音不高,“刚才那声停顿。”
没人答。
但我看见药王谷长老的手抖了一下,指甲掐进了伤员的衣服里。
“他们不是来杀我们的。”我说,“他们是来挑人的。”
柳蝉衣皱眉:“什么意思?”
“三个月前,青玉峰藏书阁失窃,丢的不是功法,是《百毒录》里一页讲‘可控疯症’的偏方。”我一边说,一边盯着长老的脸,“巧的是,药王谷上个月送来的培元丹,正好加了食人花粉——吃了不会死,但情绪一激动,容易失控。”
柳蝉衣瞳孔一缩:“你是说……”
“他们在铺局。”我打断她,“先让人疯,再让心蛊点燃记忆里的疤,最后用这诵经声筛选出最容易被操控的——你们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队伍静得能听见风穿门缝的声音。
我自问自答:“整个修真界,突然有一批弟子发狂,杀了同门,毁了宗门信物,然后集体冲进某个禁地,打开一道门。”
“而这一切的源头,查来查去,都会指向青玉峰。”
柳蝉衣倒抽一口冷气。
药王谷长老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你凭什么认定是我们谷的丹有问题?”
我笑:“你怀里那伤员,吃的正是这批丹。他昏迷前说了什么?”
长老一僵。
“他说‘门开了,他们都出来了’。”我盯着他,“一个普通外门弟子,没见过禁地,不知道秘辛,哪来的‘门’?哪来的‘他们’?”
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犹豫要不要承认自己早就察觉不对,却选择沉默。
我不点破。
现在不是清算的时候。
“所以啊。”我转身面对巨门,手指轻轻敲了敲断剑,“墨无涯在这儿搞心蛊,铁面判官烧寂灭香掩踪,合欢宗的老配方配上佛经频率——听着像邪修,其实都是幌子。”
“真正想动手的,是躲在后面的那个东西。”
柳蝉衣低声问:“谁?”
“不知道。”我摇头,“但能让这么多势力配合演戏,连天道轮回都能算进去一环的——还能是谁?”
她愣住。
我也没再多说。
有些话不能讲透。
讲透了,天道会降劫。
但我心里已经明镜似的。
当年我娘为什么死?
为什么偏偏是我被毒寡妇咬醒天赋?
为什么青玉峰主醉酒时总念叨“该还的,躲不掉”?
一切的起点,都在这扇门后。
而他们要的,不是一个门开。
是要整个修真界乱起来,乱到规则崩塌,秩序瓦解,连天道都不得不亲自下场维持平衡——那时候,就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我伸手摸了摸噬灵蚓皇的草环。
“待会儿进去,你负责吞蛊丝。”
它扭了两下,表示听懂。
“柳蝉衣。”
“嗯。”
“等下无论听见什么都别回应,尤其是你娘的声音。”
她脸色一白,但点头了。
我最后看了眼药王谷长老。
他还抱着伤员,可那只掐着衣服的手,已经松开了。
也许他明白了。
也许他还在赌。
无所谓。
只要他不挡路。
我抬起断剑,剑尖指向青铜门。
“他们以为我们是来闯关的。”
“其实我们是来拆台的。”
“蛊王最讨厌什么?”
我顿了顿,笑了。
“就是别人拿他的老本行,装神弄鬼。”
话音落,我往前踏出一步。
脚刚离地——
门缝里的诵经声突然变了调。
不再是平稳的晚课节奏。
而是齐声念出三个字:
“楚、昭、然。”
整片山谷的风都停了。
噬灵蚓皇猛地昂头,草环炸开一圈粉雾。
柳蝉衣一把抓住我的袖子。
药王谷长老背上的汗,瞬间浸透了整件外袍。
我站在原地,没动。
可握剑的右手,指节已经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