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那声轻响之后,再没动静。
我坐在椅子里没动,手还停在半空,捏着那本残卷的边角。屋里静得能听见彩虹结界贴地蔓延时发出的细微嘶声,像是春蚕啃桑叶,又像谁在远处磨牙。
等了足足一炷香,连蛐皇腰带都没抽一下筋,我才慢慢把心放回肚子里。
不是敌人。
敌人不会蹲在房顶蹭鞋底,他们只会直接砸瓦片。这动作熟得很——上次赵日天来偷桂花糕就这么干过,结果踩塌半边屋檐,把自己卡在梁上嚎了一夜。
我松了口气,手指搓了搓残卷封面。纸面粗糙,边缘参差,像是从某本厚书上硬撕下来的,带着股陈年霉味混着血腥气。刚才那一瞬的异样感还在脑子里打转,说不清是错觉还是真有东西往我识海里钻。
不管了,横竖都得试。
我把残卷摊在桌上,指尖刚要翻开,忽然想起什么,抬手拍了拍左臂。
“醒醒,别装死。”
腰间那圈粉色肉带懒洋洋扭了半圈,草环抖了抖,冒出一丝温热雾气,算是回应。我知道它听得懂,这蠢虫虽然整天缩成腰带贪睡,但只要我出事,它比谁都警觉得快。
我扯下一块灰袍补丁,垫在手底下,这才重新碰上纸页。
一页掀开,字迹歪斜,墨色发暗,像是用血混着炭灰写的。开头几句还算正常,讲的是如何在断脉处养蛊,靠气血滋养幼蛊,等到经络重连时引爆,借伤势反推毒力。
我越看越对路子。
这不就是我想改的截体术吗?以前每次发动都得自残一次,疼得满地打滚不说,事后还得让三师姐拿针扎我全身排毒。要是真能在断开的经络里提前埋蛊,岂不是等于自带后手炸弹?
正琢磨着,胸口突然一紧。
一股刺痒顺着右臂经络往上爬,像有无数根细针在皮下扎。我猛地咬住舌尖,冷汗唰地冒出来。再低头一看,右手小指已经泛黑,一条青线正沿着手腕往上窜。
操!
我二话不说,一把抓起缠在左臂的蛐皇腰带,往小臂上狠狠一勒。
“镇住!”
那肉带顿时绷直,草环发光,一股清凉黏液顺着皮肤渗进来,沿着经脉游走一圈,总算把那股窜劲压住。我喘着粗气,盯着残卷的眼神变了。
这不是普通的功法书。
这是活的。
它在读我。
每翻一页,就往我经络里塞一段信息流,根本不问你受不受得了。难怪刚才脑里闪过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断手的人跪在祭坛上,嘴里吐出蛊虫,最后整个人炸成血雾……那不是记忆,是这破书残留的失败者执念!
我冷笑一声,顺手从袖口摸出果核,在掌心碾碎。
既然你想看我的根骨?行啊。
我撕下另一块补丁,蘸着刚从指尖挤出来的血,在桌面上画了个倒五芒星。线条歪歪扭扭,看着像小孩涂鸦,可我知道,这图当年在乱葬岗骗过多少饿鬼。尸虫拼的阵,专治各种窥探。
把残卷往阵心一放,血光微闪,那股往脑子里钻的劲儿立刻弱了。
成了。
我眯起眼,竖瞳浮现,开始用蛊王视角透视纸面。果然,墨迹底下藏着一层暗纹,弯弯曲曲,像某种生物神经网。这书根本不是给人看的,它是某个古老传承的碎片,专门筛选宿主体质,匹配融合路径。
想拿我当试验品?门都没有。
我改用指尖轻轻点触,不翻页,只蹭边角,一点点引它释放信息。蛊丝从右手小指出发,绕过心脉,走肩井,避开元神主道,专挑偏脉逆行,搞了个“旁路解析”。
刚开始还行,到了第三段咒诀时,体内突然一震。
佛性醒了。
左肩“砰”地鼓起一块,皮肤迅速青紫溃烂,黑血从毛孔里渗出来,滴在桌面上滋滋作响。我早有准备,左手三指并拢,啪啪啪连拍后颈三穴,三枚漆黑毒钉弹射而出,精准钉入命门、风府、天柱。
封神钉。
执法堂判官那玩意儿害我不浅,好在灭魂钉碎片让我捡了几块,炼成了克制佛劫的玩意儿。钉子一入体,肩头肿胀立刻止住,黑血也慢慢收了。
我抹了把脸,冲腰间的蛐皇哼了声:“再来点晶粉,老子快烧干了。”
那肉带抖了抖,鼻孔喷出一小撮彩虹粉末,飘进我衣领,顺着血管往下走。凉意一到,体内燥热总算平了些。
就在这时候,残卷最后一行字缓缓浮现,像是从纸里长出来的:
“断非绝,续乃杀——以伤为引,万毒归心。”
我盯着那句话看了三息,忽然咧嘴笑了。
笑得眼泪都要出来。
原来如此。
不是要等断脉愈合才引爆,而是要在断裂瞬间,把蛊种顺着裂口推进去,让它在虚空经络里自生自灭,形成“毒桥”。这一桥架起来,截体术的损耗不仅能补回来,还能反向喂毒,打出双重伤害。
妙啊。
我一口咬破嘴唇,将血喷在掌心,双手快速结印。第一重走医经脉络,第二重回蛊道轨迹,第三重偷偷引了半丝佛性垫底——三股劲儿在我体内绕了七圈,最后全涌向右臂。
嗡!
整条手臂猛地一颤,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纹路,青红交织,像是活物在爬。
成了!
新术雏形出来了。
虽然还不知道叫啥名,但感觉比原来的截体术狠多了。以前是割一刀换一击,现在是割一刀,炸两回,最后一击还能带毒雾扩散。
我正想再试一遍,忽然觉得指尖发麻。
低头一看,掌心血印正在褪色,而那本残卷的纸角,开始泛白、卷曲,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烧着了。
不好!
我伸手就想按住,可晚了。
“嗤”地一声轻响,整本书从边缘开始化灰,速度快得离谱。我赶紧把它从血阵里捞出来,可只剩下一小半还能认形。
“这就完了?”
我瞪着眼,心里直骂娘。刚摸到点门道,你就自毁?真当我是 disposable 容器?
可骂也没用,剩下的纸片在我手里簌簌发抖,眼看就要全变成灰。
就在这时,最后一行字突然跳了出来,在残页上扭曲成一个怪异符号,像蛇盘着人骨,又像两股气息纠缠到死。
我瞳孔一缩。
这图案……我在哪见过?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动了。我猛地抬手,把仅剩的残页按在胸口,同时咬破舌尖,逼出一滴精血。
血珠落在符号中央,瞬间被吸干。
下一秒,一股热流从心口炸开,直冲天灵盖。我眼前一黑,耳边响起一阵低语,不是声音,更像是直接刻进意识里的句子:
“伤你自己,才能伤天。”
我没听懂。
但身体懂了。
右臂经络自动运转,蛊丝逆流而上,竟在断脉处凝出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点——那是蛊种与医毒交汇形成的“毒核”,只要一个念头,就能引爆。
我喘着粗气睁开眼,发现桌上那堆灰烬正缓缓飘起,在空中凝成一道弧线,像在画什么。
而我的手,还死死攥着那半张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