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道纹,手指顺着它滑了一圈。
这玩意儿长得太规矩了,不像是虫子自己长出来的,倒像是谁拿笔一笔一划描上去的。而且偏偏在我用蛊阵压制它蜕皮的时候冒出来,时机也太巧了。
“笑面佛……你这是想往我腰上贴符咒?”我低声嘟囔,“还挑这种阴间图样。”
话没说完,腰带忽然轻轻一颤,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我立马收手,后退半步,掌心已经渗出汗来。
不是害怕,是警觉。
刚才那一瞬,我分明感觉到它体内灵流有轻微逆冲——跟昨夜墨无涯发笑时结界震颤的频率,几乎一模一样。
我咬破指尖,在空中画了个反控阵眼的起手势。血珠还没落地,就被腰带边缘吸走了一滴,速度快得不像意外。
“行啊,现在连我的血都敢偷喝?”我冷笑,“你是进化成精了,还是被人下了套?”
正说着,身后传来脚步声。
柳蝉衣拎着个药罐子走过来,灰布裙角沾着几片毒草碎叶,脸上那道佛纹在结界蓝光下泛着暗红。
“你又拿自己试蛊?”她把药罐往阵台一放,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锤子敲钉子,“刚进化完就摸纹路,你是嫌命太长?”
我没吭声,指了指腰带上那道页码似的细纹:“你看这个。”
她凑近看了一眼,眉头立刻锁死:“这不是普通的蛊蜕印。”
“我知道不是。”我说,“它是在我引血入阵的时候才显形的,而且三处纹路拼起来,是个手印。”
她猛地抬头:“哪种手印?”
“《欢喜禅》起式。”我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自己都觉得牙酸,“你说巧不巧,我一个靠蛊吃饭的,身上突然冒出合欢宗的禁术标记。”
柳蝉衣沉默两秒,伸手就要去碰那纹路。
我拦住她:“别碰。这东西会吸血。”
她甩开我的手,直接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银针,扎破指尖,滴了一滴血上去。
血珠落在纹路上,瞬间被吸进去,紧接着,整道纹开始发烫,颜色由浅灰转为暗紫,隐隐浮现出半个梵文。
“果然是‘欲念锁魂’的前置符。”她收回手,语气冷了下来,“这招我见过,在万毒窟的古卷里提过。施术者不用亲自到场,只要在特定时间内点燃特制药香,再配合目标的情绪波动,就能把秘术种子埋进对方灵体深处。”
我脑子里“嗡”了一声。
“檀香?”
“对。”她点头,“就是你刚才闻到的那种甜腻味。它不是催你分心,是催你动情——哪怕只是一丝烦躁、一点得意,都会变成引信。”
我低头看着腰带,忽然笑了:“所以墨无涯根本没指望靠笑声攻破结界,他真正的杀招,是让我这只蠢虫在进化时失控,顺便把我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全喂给他的秘术阵。”
“然后呢?”她问。
“然后等我神志模糊的时候,他轻轻松松走进来,拿根灭魂钉往我天灵盖一插,连台词都不用换。”我拍了拍腰带,“可惜啊,我家这位兄弟虽然贪吃,但口味一向很专一——只吃我喂的东西。”
柳蝉衣没笑,反而从药罐里倒出一小撮黑色粉末,摊在掌心:“这是‘断情膏’的残渣,昨晚涂在结界外壁剩下的。你拿去试试,能不能压住这纹路。”
我接过粉末,小心翼翼抹在那道纹上。
刚一接触,腰带猛地一抖,像是被烫到,整条身子绷得笔直。我赶紧按住它,生怕它一个激动又喷出什么彩虹屁把阵台炸了。
黑粉慢慢渗进去,纹路的颜色开始变淡,最后缩回原本的浅灰色,不再发光。
“有效。”我说。
“暂时。”她纠正,“这只是表层压制。真正的控制源还在外面,只要墨无涯继续燃香,这纹就会反复激活。你这蛊虫越强,吸收的灵流越多,就越容易被侵染。”
我点点头,脑筋已经开始转。
合欢宗的秘术靠情念当燃料,那就意味着——没有情绪波动,它就点不着火。
可人活在这世上,谁能真的一点情绪都没有?
除非……
我猛地抬头:“有没有一种蛊,能让人短时间内‘情感抽离’?就像……灵魂出窍那种麻木感?”
柳蝉衣眯起眼:“你是想造个‘无情壳’?”
“差不多。”我说,“我不可能一直憋着不动,也不可能让所有守山弟子都变成木头人。但如果我能做出一种粉,撒出去之后能让范围内的人短暂失去情绪反应——哪怕只有十息时间,也够我们反打一波了。”
她盯着我看了三秒,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本破烂册子,封面烧焦了一半,写着《百毒心经·残卷》。
“第十七页,‘枯心蛊’。”她翻到一页,指着上面一段歪歪扭扭的配方,“材料难找,但原理跟你想法一致——不是消除情绪,是切断情绪与神识的连接,让人进入一种‘看戏状态’。”
我接过一看,眼睛亮了。
“蟾蜍泪、寒铁屑、忘川水……这些我都有!”
“最难的是‘无念灰’。”她说,“必须是从从未动过情的修士骨灰里提炼出来的。”
我愣住:“这上哪儿找去?哪个修士从小到大没喜欢过谁?”
她看了我一眼:“你忘了扫地僧空寂说过什么?‘眉间藏天雷,掌心有地狱’。”
我一怔。
空寂每个月十五都要我被雷劈一次,说是淬体。可每次劈完,他都偷偷捡走我掉下来的皮屑。
“你是说……他其实在收集我的‘无情绪残留物’?”我声音都变了调,“那老秃驴该不会早就知道我会遇上这种事?”
“谁知道呢。”她耸肩,“反正你身上掉下来的每一块皮,都被他炼成了舍利子。要不要去借一颗回来磨粉?”
我咧嘴:“要,但现在没空。等打赢了再说,不然他肯定又要拿桂花糕堵我嘴。”
***
我俩立刻动手。
柳蝉衣负责调配基底,我把噬灵蚓皇拉出来当临时研磨器——它新身体柔韧得很,肚皮一平,直接当成案板用。
“你别抗议啊。”我一边往它身上倒材料一边说,“你吃我喝我,关键时刻总得贡献点生产力。”
它抖了抖,没反抗,只是尾巴轻轻卷了下我的手腕,像是在提醒我小心火候。
我把蟾蜍泪和寒铁屑混在一起,加了半滴忘川水,搅成糊状。最难的是无念灰替代品——最后我干脆咬破舌尖,滴了三滴蛊王精血进去。
“反正我没泪腺,也没啥刻骨铭心的感情。”我嘀咕,“这血应该够‘干净’。”
柳蝉衣瞥我一眼:“你要是真无情,就不会半夜偷偷给后山毒草浇水了。”
我没理她,把混合物倒在腰带上,让它用体温慢慢烘干。
十分钟后,一层灰白色的粉末成型了,像霜一样附在表面。
我刮下一小撮,弹向空中。
粉末散开的瞬间,我明显感觉到周围空气一滞。站在我旁边的柳蝉衣动作慢了半拍,眼神变得空茫,连呼吸都平缓下来。
“怎么样?”我问。
她眨眨眼,缓缓开口:“……像被人从梦里拽出来,但梦里发生了什么,一点都不记得。”
“有效。”我笑了,“副作用是短暂失忆,不过总比被人操控强。”
我把剩下的粉全刮下来,装进一个小玉瓶,塞进灰袍夹层。
“接下来,就得让墨无涯尝尝他自己种的因。”
柳蝉衣看着我:“你打算怎么用?”
我拍拍腰带,轻声说:
“等他下次笑的时候,我就撒一把粉,让他看看——到底是谁的情念,先断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