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天气渐暖，春雨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将宫墙浸润得更加红艳。雨滴顺着琉璃瓦片滑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节奏。
孟德福轻手轻脚地走进御书房：“皇上，玄衣卫卫队长九墨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赵擎缓缓抬头：“宣。”
他简短地说了一个字，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九墨快步走入御书房，单膝跪地时：“参见皇上。”
“何事？”赵擎目光如炬地盯着九墨。
九墨道：“回皇上，有人在云州城郊见过一名与宸妃娘娘极为相似的女子，因距离较远，未能确认身份，虽然形貌特征颇为吻合，但其举动怪异，不像是宫中嫔妃。”
赵擎猛地站起身，龙袍带起一阵风，案上的奏折被掀动了几页。
“确定是在云州附近发现的？”赵擎的声音有些发紧。
“回皇上，确实是在云州城郊。”九墨谨慎地回答：“据说那女子身着素衣，容貌极美，只是……”
“只是什么，说下去。”赵擎大声催促。
九墨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只是这儿，好像有些问题。”
赵擎不悦道：“什么叫这儿有些问题，你是在侮辱宸妃吗？”
“微臣不敢，那女子只是长得像宸妃，至于是否为宸妃本人，还不能定论。”九墨说道。
赵擎转身走向窗前，望着外面的雨丝。
两个月了，自从沈晨夕被黑衣人追杀，护卫带着她遗落的绣鞋而来，赵擎就派出了无数的人马搜寻沈晨夕的下落，却始终杳无音信。如今有了线索，又是这般模糊不清。
“继续查，确认那人的身份。”赵擎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朕就不信找不到。”
“微臣遵旨。”九墨退下。
雨水模糊了远处的宫墙，雨雾蒙蒙，连景物也产生几分神秘感。
赵擎心想，如果沈晨夕真的还活着，她为何不回来，是受伤过于严重，还是出了什么别的意外？
殿内的龙涎香袅袅升起，形成缥缈的烟柱，仿佛他纷乱的思绪。
“皇上。”孟德福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该用午膳了。”
赵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在窗前站了将近半个时辰。
他转过身，淡淡道：“传膳吧。”
承乾宫内，容妃正倚在榻上，两名宫女跪在一旁为她捶腿。
窗外雨声渐歇，空气中弥漫着名贵熏香的气味，令人昏昏欲睡。
“娘娘，娘娘……”喜鹃匆匆忙忙走进来，脸色有些异样。她的裙摆上还沾着未干的泥水。
容妃瞥了喜鹃一眼，挥手让宫女们退下，宫女们如蒙大赦，躬身退下时差点撞翻门边的青瓷花瓶。
“你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有何大事发生？”容妃懒洋洋地问道，手指绕着发梢拨弄。
喜鹃凑近容妃，压低声音说：“娘娘，奴婢刚才经过御花园，听见两个小太监在议论，说玄衣卫带回消息，好像……好像找到了宸妃，她可能还活着。”
容妃的手指猛地一顿，扯下几根发丝，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只是传闻，还不确定。”喜鹃连忙补充：“那人长相与宸妃相似，但身份还没确定，天底下相似之人也有不少，她或许不是宸妃，只是个平民而已。”
两个月前的追杀，从现在来看，好像变得十分蹊跷，明明是必死之局，沈晨夕怎么可能活下来？
不过两个月过去，该有的痕迹也被雨水冲刷干净了，那场追杀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很难查清楚。
“去，你立刻安排人去联系齐王。”容妃急促道：“就说本宫找他有要事相商，事关宸妃，让他务必尽快入宫。”
喜鹃犹豫道：“娘娘，齐王殿下这阵子似乎很忙，真要请他入宫？”
“管他在做什么。”容妃道：“那小贱人若是真的活着回来，皇上又得被他迷得团团转了，她遭黑衣人追杀，恐怕还会在皇上面前说是我们派去的，齐王看她不顺眼，岂会由着她过好日子。”
喜鹃连忙福身退下。
容妃独自在殿内来回踱步，她的思绪飞快转动，如果沈晨夕真的还活着，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发出细密的声响。
天色快要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喜鹃大步返回。容妃急切地问道：“怎么样，齐王何时能入宫？”
喜鹃的脸色有些难看：“娘娘，齐王殿下……恐怕来不了了，前几日，他已经赶回封地，眼下，应该在自己府中。”
“什么！”容妃的声音陡然提高：“他不是打算多在京城留几日嘛，怎么说走就走，也不派人告诉本宫。”
喜鹃道：“齐王殿下留在京城的人说，齐王殿下接到密报，说自己的封地上有玄衣卫在暗中巡查，他已经快马加鞭赶回。”
原来，曹逸派了一队玄衣卫前往齐王封地巡查，赵湛担心自己雇养私兵的事情被玄衣卫查出来告诉皇帝，因此来不及告别，急忙返回，去想办法遮掩自己的秘密了。
容妃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将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又是玄衣卫，本宫迟早要把它撤掉。”
与此同时，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内响起。
喜鹃吓得跪倒在地：“娘娘息怒，我们的帮手，可不止齐王殿下一个啊，将来即位的是太子，他才是您和皇后最大的依靠。”
这话倒是不错，太子以后要当皇帝，而齐王只会是王爷，能作盟友却不能作依靠。
容妃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齐王不在，她必须另外想办法。
“去准备笔墨。”容妃突然说道，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冷意。
喜鹃连忙起身，取来文房四宝。
容妃提笔蘸墨，在纸上飞快地书写一段文字。
“让人把这封信交给本宫的兄长。”容妃将信封好，递给喜鹃：“记住，一定要让我们的人亲手交给他。”
喜鹃小心地接过信：“奴婢明白。”
容妃要用这封信告诉萧翎，沈晨夕可能还活着，想办法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北邬人。
北邬王子拓跋利布若是得知沈晨夕并未被杀，一定会重新起兵入侵，要求将沈晨夕送到北邬。
有了之前这次教训，北邬必会增派大量士兵护送，避免再次发生意外。
次日清晨，容妃精心打扮一番，前往慈康宫面见太后。
太后听说容妃求见，便让她进来。
“参见母后。”容妃盈盈下拜，姿态恭谨。
太后示意她起身：“你这么早来，可是有什么事？”
容妃轻咬下唇：“儿臣本不该一大早前来打扰母后，只是……只是儿臣实在担忧皇上龙体。”
太后问道：“皇上他怎么了？”
容妃眼中泛起泪光：“皇上近日为了寻找宸妃，几乎废寝忘食，无心后宫，连奏折都堆积如山，儿臣人微言轻，劝不动皇上，所以只能来请母后劝劝。”
太后的脸色沉了下来：“哼，这个宸妃，死了都不让人安生，皇帝竟然对她如此着迷。”
容妃道：“母后，玄衣卫那边带来消息，说是发现了一个和那小贱人长相相似的人，儿臣担心……她还活着。”
太后的眼中闪过丝杀气：“皇上毕竟是哀家亲生的，有哀家在，就算她还活着，也别想翻出什么大浪来，无论如何，哀家的位置，轮不到她来坐，总归是要死在妃位上的。”
容妃趁机进言：“皇上因私废公，不顾朝政，她的生死是小，江山安危是大啊。”
“真是荒唐，为一女子荒废朝政，成何体统。”太后叹了口气：“你不必担心，哀家会去说他，再怎么样，关乎江山社稷之事，他也不敢忤逆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