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还有剧痛。
左眼的空洞,胸口的撕裂,灵魂被反复撕扯后的虚无钝痛。
程实的意识如同沉船,在冰冷的深海里缓慢上浮。最先恢复的是听觉。模糊的、混乱的声响隔着水波传来:能量的爆鸣、金属的切割、某种沉重物体的倒塌、以及……一种令人牙酸的、密集的骨骼摩擦声?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唯一能视物的右眼视野模糊,布满血丝和虚影。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迦蓝微微颤抖的背影。她半跪在地,净化吊坠的光芒比之前更加黯淡,如同一层随时会破裂的肥皂泡,勉强笼罩着两人。
视线稍微清晰。他们还在墓园中心,距离那个巨大的、依旧在缓慢旋转的污秽血池不到二十米。
但情况……极其不妙。
血池周围,方才被程实规则污染引发内讧的黑袍祭司,倒下了大半,尸体扭曲,被污血浸透。但剩下的十几个祭司,情况诡异!
他们不再跪伏,而是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地站立着!他们的身体被无数道从血池中伸出的、暗红色的、如同血管般的污秽能量丝线紧紧缠绕、操控!眼睛彻底变成了空洞的、旋转的污血漩涡,彻底失去了自我意识!
而操控他们的,正是血池中央,那具胸口破开大洞的巨人观尸骸!它低垂的骷髅头颅抬起,眼眶中的污血漩涡疯狂旋转,那些操控祭司的血管能量丝线,正是从它体内延伸而出!
它像一只巨大的、恶毒的蜘蛛,通过丝线操控着剩余的祭司人偶,发动着更加疯狂、更加不计代价的攻击!
更可怕的是天空!
那轮模糊的血月虚影,此刻凝实了不少!暗红色的月光如同探照灯的光柱,穿透稀薄的云层,笔直地照射在血池中央那搏动的污秽肉瘤之上!
肉瘤贪婪地吸收着被转化过的血月光华,搏动得更加有力!每一次搏动,都通过那些血管丝线,将更强大的污秽能量强行灌注给那些被操控的祭司人偶!
“能量过载!祭司身体无法承受!”安卿鱼的声音在耳麦中急促响起,带着刺耳的干扰杂音:“他们在……燃烧生命!换取瞬间爆发!”
话音未落!
那十几个被丝线操控的祭司人偶,身体猛地膨胀了一圈!皮肤表面血管暴凸炸裂,喷出暗红的血雾!他们齐齐抬起手,掌心对准了正在祭司人偶群中如同黑色闪电般穿梭、刀锋每一次闪烁都精准斩断能量丝线的林七夜!
十几道比之前粗壮数倍、凝练如实质的污秽能量射线,如同死亡的集束,瞬间爆发!覆盖了林七夜所有可能的闪避角度!
林七夜瞳孔骤缩!刀光瞬间回卷,护住周身!
轰!轰轰轰!
密集的能量爆炸将林七夜所在的位置彻底淹没!污秽的能量乱流如同风暴般肆虐!地面被炸出一个个冒着青烟的坑洞!
“林七夜!”迦蓝失声惊呼,净化之光应激般增强,却无法穿透那狂暴的能量乱流!
程实的心猛地沉到谷底!
完了?!
就在这绝望的刹那!
一道身影,如同撕裂夜幕的灰影,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从墓园外侧的阴影中猛地突入!速度快到极致!目标并非林七夜,也非祭司,而是血池边缘一块高达三米、断裂了一半的、表面相对平滑的花岗岩墓碑!
是沈青竹!他来了!
他手中没有刀,只有一柄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特种作战匕首!匕首的刃口在微弱天光和血月映照下,反射出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弧度!
就在那十几道毁灭性的污秽射线即将彻底淹没林七夜的瞬间!
沈青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掠过那块巨大的墓碑!手中的匕首以一种极其精妙、带着某种奇异振动频率的角度,猛地划向墓碑相对平滑的断面!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脆的摩擦声!
那坚硬的、粗糙的花岗岩断面,在匕首划过的瞬间,竟然变得如同镜面般光滑!并且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折射角度!
恰好对准了天空中那束笔直照射下来的、暗红色的血月光柱!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束原本笔直照射向血池肉瘤的暗红月光,在接触到被沈青竹匕首“加工”过的墓碑断面时,竟然发生了明显的偏折!
如同光线射入棱镜!
暗红色的月光被墓碑断面折射、散射!化作十几道微弱了许多、却依旧带着污秽能量的分散光斑,如同舞台追光灯般,精准地、错乱地照射在了那些正在疯狂输出、身体过载膨胀的祭司人偶身上!
尤其是他们那因能量过载而剧烈波动、与血池巨人观连接的能量丝线节点上!
滋啦!!!
如同烧红的铁块扔进冰水!
那些被折射的、错乱的血月光斑,与祭司人偶自身过载的能量以及操控他们的丝线能量,发生了剧烈的、灾难性的冲突干扰!
“呃啊啊啊!!”
十几个祭司人偶身体猛地僵直!过载的能量瞬间失控,在他们体内疯狂冲撞、爆炸!接连不断的肉体爆裂声响起!血雾混合着破碎的内脏和组织四处喷溅!
他们眼中旋转的污血漩涡瞬间溃散!连接他们的暗红能量丝线,如同被烧断的电路,噼啪作响地断裂、消散!
血池中央,那巨人观尸骸发出一声无声的、却充满极致愤怒的咆哮!它显然没预料到能量来源会被如此诡异的方式干扰、反噬!
它眼眶中的污血漩涡疯狂加速旋转!试图强行重新稳定连接,压下反噬!
但能量的反噬和连接的骤然中断,带来的负荷远超它的掌控极限!
咔嚓……咔嚓……
它那由无数尸骸和白骨拼凑而成的庞大身躯,表面开始浮现出细密的裂纹!裂纹中迸发出失控的暗红能量乱流!它胸口那搏动的肉瘤也剧烈地扭曲、波动,仿佛随时会炸开!
过载!祭司人偶的毁灭引发了连锁反应,巨人观本身也陷入了能量过载的恶性循环!
能量乱流稍稍平息。
林七夜的身影从爆炸中心显现。他单膝跪地,刀插在地面支撑着身体。黑色的风衣多处破损,露出底下暗色的内甲,嘴角挂着一缕血丝,但眼神依旧冰冷锐利,杀意不减反增!他看了一眼突然出现、手持匕首的沈青竹,微微颔首。
沈青竹面无表情,只是甩了甩匕首上不存在的灰尘,冰冷的目光扫过程场,最后落在血池中央那濒临崩溃的巨人观身上。
机会!
林七夜和沈青竹几乎同时动身!一左一右,如同两把致命的尖刀,撕裂空气,直刺向血池中央那因过载而暂时僵直、裂纹蔓延的巨人观!
直指胸口那剧烈波动的污秽肉瘤!
迦蓝也强撑着站起,净化之光再次凝聚,准备给予最后一击!
程实看着这逆转的一幕,刚松了半口气。
就在这时!
血池中央,那因过载而濒临崩溃的巨人观,似乎意识到了末日的降临。它那低垂的、裂纹蔓延的骷髅头颅,猛地转向了程实的方向!空洞眼眶中疯狂旋转的污血漩涡,死死锁定了他!
它那仅存的一丝操控力,没有用于防御,也没有用于反击林七夜和沈青竹那致命的攻击。
而是……全部灌注到了它那条刚刚被沈青竹匕首余波斩断、掉落在血池边缘、还在微微抽搐的暗红色手臂之中!
那断臂如同被注入最后的疯狂,猛地弹射而起!速度快到极致!如同一支淬毒的标枪,裹挟着巨人观最后的怨毒意志和浓郁的污秽能量,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就射到了程实面前!
程实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躲,但重伤虚弱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那冰冷的、由白骨和腐烂血肉构成的断臂,五指如钩,狠狠地抓握住了程实的右脚踝!
刺骨的冰冷和剧痛瞬间从脚踝蔓延而上!同时,一股狂暴、污秽、充满掠夺意味的能量,顺着断臂疯狂涌入他的身体!
“呃啊!!”程实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瞬间被扯倒在地!
断臂抓得极紧,指甲几乎抠进他的骨头!那涌入的能量疯狂冲击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和濒临枯竭的精神!
意识再次被剧烈的痛苦和污秽的侵蚀拖向黑暗的深渊……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涣散的右眼似乎看到,那断臂的手腕处,隐约浮现出一个微小的、扭曲的、由污血构成的……
笑脸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