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微凝，此时独眼龙卫明依旧坐在那棵老槐树下。
此时已经过了三个时辰，听着更夫梆子敲过二更，他右眼里映着庄内零星的灯火，像浸在墨里的星子，忽明忽暗。
就在这时，西厢房的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阿三急匆匆地冲了出来，布鞋踩过结霜的青石板，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庄子里果然不对劲。” 阿三往手心啐了口唾沫。
“两名密探回来了，说是在桃花庄又有新的线索。在乱葬岗，发现两匹马。在马尾下方，有一道新鲜的刀痕，后腿内侧的短毛被剃去一小块，露出的皮肤泛着青白 —— 像是被火钳烫过的印记。”
阿三顿了顿又道：“最要紧的是，脖颈一刀下去血放得干干净净，手法利落得不像江湖路数，倒像是……像是暗影卫的手法。”
“暗影卫的手法。” 独眼龙接过话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抬手按住腰间的佩刀，刀柄上镶嵌的绿松石在暗处闪着幽光。
“他们怎么会参与进来？莫非上面要两条腿走路？还是我们调查的事，本身就与暗影卫有关？”独眼龙陷入了沉思当中。
阿三不禁打了个寒噤，往四周瞥了瞥：“昨天那两个卖马的瘸子就透着古怪。其中一个总佝偻着背，说话时嗓子像被砂纸磨过，嘶哑得厉害。我假装询问凑近看，发现他袖口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倒像是齐王马厩的墙上蹭到的。”
独眼龙望着庄内那片最深的阴影，“桃花庄的案子本就蹊跷，怎么会又突然扯上暗影卫？”
“谁说不是呢。” 阿三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布料被扯得绷紧，“头，暗影卫可是直接听令于陛下的，咱们刑部密探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这浑水……”
话音未落，东南墙角突然传来枯叶摩擦的轻响。阿三猛地转身，腰间的短刀 “噌” 地出鞘半寸：“谁？”
独眼龙冷笑一声，黑布下的疤痕似乎在跳动：“暗影卫的狗鼻子倒是灵，这就找上门了。”
四团黑影应声从墙头跃下，动作整齐。他们落地时悄无声息，手里的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刀刃上似乎还凝着未化的霜。
“阁下何人，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独眼龙往前半步，右眼眯成条缝，紧紧锁着为首的黑衣人。
黑衣人沉默着，只是将刀微微抬起，摆出戒备的姿态。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玉佩相撞的清脆声响，一个身着锦袍的人影缓步走出，手指间把玩着块羊脂白玉。
“哟，刑部的密探也来了。” 锦袍人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每个字都带着寒意，“独眼龙的鼻子比暗影卫还灵，这可怎么办呢？”
最前面的黑衣人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奴才去料理了他们！”
“不必。” 锦袍人把玉佩揣回袖中，袖口绣着的银线牡丹在月光下流转，“让他们查。查得越深，才越明白这潭水有多浑，到时候想抽身都难。”
阿三的刀已经出鞘大半，却被独眼龙突然按住肩膀。
阿三感觉到上司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几乎要嵌进自己的皮肉里。
“原来是苏大人，有失远迎。深夜造访，总不会是来欣赏这槐树夜景的吧？” 独眼龙的声音陡然转冷，右眼里的火光越烧越旺。
“卫大人也是好兴致，” 苏禾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深夜在此，是等属下报喜，还是等那两匹马开口说话？”
独眼龙卫明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独目眯起：“苏大人说笑了。刑部查案，倒不必向暗影卫报备。倒是你们，那惯用的记号，和利落的手段，何时成了别人随意动的？”
阿三在旁握紧刀柄。方才密探回报，死马伤口整齐，分明是暗影卫惯用的手法。此刻见对方气势汹汹，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苏禾冷笑一声：“我也正想问卫大人。我部标记的马匹，为何会陈尸桃花庄乱葬岗？这手法，倒像是刑部灭口时的利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独眼龙卫向前一步，“那两匹马是我们先发现的线索！身上带着桃花庄印记，与手头案子相关，派去探查的人还没回话，倒被你们先动了手？”
两人目光在半空相撞，似有火花迸溅。阿三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道：“大人，我们收的那两匹马……”
独眼龙卫明一愣，随即喝道：“牵过来！给苏大人看看。”
“哦？”暗影卫的苏禾，听到后，先是一愣，随即目光跟随阿三飘向院内。
片刻后，两匹马被牵到苏禾面前。
“这是？”苏禾不解的问道。
“昨日，有两个瘸子卖马，刚好被我们收下了。这记号分明是桃花庄的印记，因此我部才派人去桃花庄探查一番。”
“耳后剃毛，微微有个圆形印记，那分明是桃花庄的记号，与乱葬岗的死马印记一般无二，蹄底又像是有人刻意处理过。”
苏禾听完手下检查马匹后的结果，方知都是一场误会。
苏禾看着那两匹马，眉头缓缓皱起。暗影卫标记的马，与刑部查案的马，竟同时出现在桃花庄，又同时被灭口？
“看来，” 他收敛起周身锐气，“是有人设了局。”
独眼龙卫明也松了口气，挥挥手让阿三退下：“倒是让苏大人白跑一趟。”
苏禾颔首，“感谢卫大人的配合，刚才多有得罪！”
独眼龙卫明道：“苏大人哪里的话，都是为朝廷效力，您这也是公事公办。”
苏禾与独眼龙卫明，拱手相别，后转身带人没入暗影。锦袍衣角扫过石阶的瞬间，他忽然回头：“桃花庄的水，比我们想的要深。若日后有线索，还望卫大人……”
话未说完，独眼龙卫明，道：“苏大人请放心！”
老槐树下，微弱的月光，映着独眼龙卫若有所思的脸。
“头，若有线索，您真打算与暗影卫……”阿三一脸的担忧。
“此事我会向上面汇报，再做定夺。”独眼龙叹了口气道，“先去休息吧，天也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