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
秦颜迟疑的看着伸出的左手,皓腕翻转处肉眼可见的一枚色泽略浅的玉兰花图腾,连花蕊朝向都分毫不差。
叶掌柜的指尖剧烈颤抖起来,他猛地抓住她的手,声线因激动而沙哑:“楼主!真的是您!”
叶掌柜情绪显得十分激动:“属下们寻了您好几个月,原以为您葬身……谁知竟在睿王府中!您怎么会被睿王救下?”
“楼主?葬身哪里?我究竟是谁?”秦颜的瞳孔微微收缩,满是困惑的目光落在对方因激动而泛红的眼眶里。
叶掌柜不再多言,转而叩击石壁某处。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地面竟裂开一道通往地下的石阶。
“楼主,请随我来!”说罢,叶掌柜擎着烛台率先下行,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两侧的石壁上,恍若浮动的墨画。秦颜环顾四周,见并无他路,只得提裙跟上。
行至石阶尽头,只见叶掌柜将烛台嵌入壁龛,刹那间数十盏琉璃灯次第亮起,照得石室亮如白昼。
他反手合上暗门,才肃然拱手:“楼主,请!”
待叶掌柜和秦颜坐定后。
“楼主容禀 —— 您本名颜如玉,正是这福喜楼的楼主。”
听闻叶掌柜此言,秦颜指尖微颤,心头掀起惊涛:当真?原主竟有这般隐秘身份?糟糕的是,这具身体对眼前的一切全无印象,莫不是失忆已深至此?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原主有没有仇人啥的?秦颜此时思绪混乱。
叶掌柜续道:“此楼明面上是京城首屈一指的食府,实则为江湖最隐秘的情报枢纽。至今知晓您身份者,唯有属下与后院的冯叔。”
秦颜震惊得怔在原地,脑中轰鸣:我竟是京城情报魁首?原主失忆后,凭我如今的能耐,如何撑得起这偌大产业?完蛋了,完蛋了!
烛火在眸中明明灭灭,映出他茫然却渐趋深邃的眼神。被遗忘的过往,正随着玉兰花印记,悄然掀开尘封的序幕。
此刻的陈福正焦急搜寻秦颜与叶掌柜的踪迹,将福喜楼翻了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
“王爷,属下无能!跟丢了秦姑娘与叶掌柜,整座福喜楼都搜遍了……” 陈福单膝跪地,将经过禀报肃王。
“什么?”肃王脸色骤变,从震惊转为愠怒。
陈福的身手毋庸置疑,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皆是顶尖水准。能让他跟丢的人,必是江湖前五的高手。这叶掌柜,究竟是何来历?来不及细想,此刻肃王就想马上确认秦颜的处境,是否安全。
“立刻带人去找!活要见人!”肃王的声线冷得像淬了冰。
“且慢!”尚书府徐大人急忙阻拦,“福喜楼在京城颇有声望,楼中皆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情报网更是遍布天下。他们断不会对秦姑娘不利。何况秦姑娘又是王府中人,今日又是王爷陪同而来,纵是有百般仇恨,断不敢在今日动手,即便他有通天手段,这也是天子脚下,难不成还敢与皇家为敌?肃王稍安勿躁,徐某愿为福喜楼作保!”
这番话总算让肃王的怒火平息几分:“徐兄所言有理。”
随即又疑惑追问,“为何替福喜楼说话?仅仅因其地位?”
“并非全为此。”徐大人凑近肃王低语,“卑职曾暗中调查过福喜楼……”
肃王顿时来了兴致,正要细问,却见陈福正为跟丢目标而自责不已。
“陈福,坐下吧。”肃王语气缓和下来,“徐大人说了,这福喜楼皆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且经营数十年,有密道暗室也属寻常。况且他们是有备而来,你不必自责,且在此等候。”
“卑职谢过王爷,谢过徐大人。”陈福长舒一口气,谢过二人后便悄然落座。
见陈福坐定,徐大人才将刚才王爷的疑问,缓缓做了解答。
“王爷可还记得前年福喜楼传出的那则消息?”徐大人望向肃王爷缓缓开口,“说是四十里外的地界三日内必有大难。”
肃王指尖轻叩着桌面,眸色沉静:“此事本王知晓。”
“消息传入朝堂时,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徐大人语气微沉,“一派言官怒斥福喜楼妖言惑众,奏请将其拿入刑部严刑拷问;另一派却力陈福喜楼数十年来预言从未有差,反倒劝陛下姑且听信 —— 毕竟那方土地聚居着不少百姓,早作转移方为上策。”
他顿了顿,见睿王颔首,便继续道:“当时王爷想必也存过疑虑,以为福喜楼这次要栽跟头了吧。”
闻言,肃王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心想,又被这家伙洞悉了。
“谁知他们竟提前派人疏散了当地百姓。且拿出不少银钱,做了妥善的安置。” 徐大人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喟叹。
“就在陛下因轻信‘妖言’动了雷霆之怒时,那处果然发生地陷。更妙的是,事后福喜楼竟将此事功劳全归于圣上。”他意味深长地一笑,“经此一役,福喜楼在京中地位愈发稳固,简直是走了步险中求胜的妙棋。”
“自那以后,福喜楼声名大噪,陛下便派卑职暗中查探。”徐大人放低了声音,“这一查才发现惊人内情 —— 原来福喜楼与历任帝王早有渊源。他们看似置身朝堂之外,实则屡屡在暗中为国分忧,化解过不少危局。据说这是历代君王与福喜楼达成的隐秘共识,更有先帝亲颁的密旨,明令不得追查、不得外传。”
徐大人回忆起当初有幸见到密旨时的震惊,至今仍有些感慨:“卑职将此事禀明陛下后,陛下思忖再三,只道福喜楼所为于国于民皆无损害,何必深究?此事便就此作罢了。”
肃王听完若有所思:这福喜楼,当真是不容小觑呐。
徐大人望着案头未凉的茶盏,低声道:“这福喜楼的水,怕是比咱们想的更深啊……”
说话间,门外传来店小二清脆的叩门声,伴随着吆喝:“给爷续茶添菜嘞 ——”
得屋内人应允后,他端着托盘轻步而入,将一碟碟色如琥珀、香飘满室的佳肴依次摆上案几。
临走时,他忽而想起什么,又回身笑道:“启禀王爷、徐大人,叶掌柜正陪着秦姑娘在后厨琢磨新菜式,特意交代说稍刻便回,请王爷不必挂心。”
听闻此言,一直指尖微叩桌面的肃王忽然松了肩背,悬着的目光落回盏中浮动的碧芽。
他与徐大人相视时,将那瞬间心照不宣的笑意漫上了脸旁。
案间蒸腾的热气裹着酱肉的醇厚,倒把方才密谈时的沉肃之气,悄悄漫成了烟火气里的一段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