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衍礼想。
他喜欢上宋娇娇绝对是必然的。
就是命中注定。
只要相遇就一定会喜欢上。
宋娇娇把吻印在他唇边，轻轻浅浅、一触即分，还不等他反应，自己就先红了耳尖：“我相信你的呀，老公。”
“你也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吻很轻。
落在心尖上却很重。
沈衍礼感觉他自个也不算是个毛头小子了，不可能因为谁的三言两语，或是亲近就慌了神。
这世界上亲爹亲妈都还未必能信，更何况是个陌生人。
宋娇娇太好了。
好的他无地自容、患得患失。
“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人？”沈衍礼问道。
他是全然想不起来他是怎么把宋娇娇娶回来的。
但他能肯定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所以，他在宋娇娇眼里是什么样的人？
宋娇娇沉吟一声。
“跟我在一起啊——”
知青骨子里是有傲气在的。
看不起乡下人总是钻在泥巴地里，眼界短、见识浅。
村里人从村东头扯到村西头，知青们从罗斯谈到北美洲。
他们是不同的。
就像那天在村头，知青们跟乡亲们的笑。
也是不同的。
知青们刚来，又是刚打春，哪有新鲜的粮食。
给他们的菜都是乡亲们凑的，开了村里粮仓给他们匀的。
这都已经是宋家村里最好的啦。
宋父宋母要找村民商量划地，村里人还都忙着，宋母就喊她去问问那些知青们吃好了没有，看看里面还缺不缺东西。
宋娇娇跑过去，门都还没打开就听见有人抱怨：“这吃的都是什么东西？一点油水都没有。给狗，狗都不吃。”
她原本准备推开门的手一下就僵住了。
今天这顿接风宴是她娘做的。
就怕他们吃不好，宋父还让她娘用了好大一块猪油、放了猪油渣，白菜土豆一起炖的，里面还有她们家最后一点粉条。她娘当时说要给她盛一碗吃，宋娇娇都没要，生怕这些人吃不饱，全让人给端过来了。
结果这群人竟然这么说。
她忍了又忍。
实在忍不了，准备推门而入教训他们几句，忽地就听见里面有人道：“来，你不吃就倒给我，我吃。”
宋娇娇看着门缝里有人影一晃而过，穿着条深灰色的高领毛衣，她没看清样貌，却听见那道声音变得更清晰了些，离门不远：“你倒啊，不是不吃吗？”
院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悉悉索索一阵子，宋娇娇这才推门进去，刚刚的高领毛衣不见了，就剩下几个缩头缩脑的知青端着饭碗扒拉。
知青是瞧不起乡下人的。
也不喜欢乡下人做的饭。
但是高领毛衣不一样。
知青们赶鸭子上架种地，宋娇娇也得种，这种时候，除了还得吃奶的娃，都得拎到地边。宋父、宋母心疼闺女，总也是让她提着篮子，往里面撒种子、埋埋土。
就种了一天。
知青院子里就闹起来了。
她爹早饭都赶不上吃，急急忙忙地披上衣服往院子里去，宋娇娇怕她爹一个人受欺负，紧紧跟着过去。
他们吵的不可开交。
把宋家村贬的一无是处。
宋父在一旁叹着气解释道：“我们乡下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农村就是这个条件，这能有个什么办法嘛。”
知青们吵。
“饭、饭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那工具冻手的厉害，干活干得手上都是燎泡，第二天还得干，我们是城里的，就跟你们这些乡下人不一样。别以为我们下了乡，就是来给你们当牛做马的。”
“划那么一大块地，这是要累死谁啊。”
“还有这床板，往上面一躺就咯吱咯吱响，就不能修修吗。”
“除了白菜跟土豆还有没有别的了？一天到晚连个肉腥都没有，一天三顿都是土豆，这谁能受得了。”
“猪食一样，真当喂猪呢。”
当然，也有人在劝。算了，算了。人家也是没办法，咱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继承艰苦奋斗精神。
他们只是想撒火罢了。他们的手依旧白白嫩嫩，看不出来干过多少活。
沈衍礼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宋娇娇就认出来了，这就是昨晚上的高领毛衣。他换了一身黑色的薄袄，她听着男人的话，目光落在他红肿着的手上，一眼就知道，昨天干活他一点都没偷懒。
宋娇娇思前想后，扯了家里两块蓝布条。
“给你。”
她把布条送到沈衍礼面前，说道：“这几天，可以把手像这样缠起来。以后习惯就好了。”
“谢谢你帮我爹说话，你真是个好人。”
当时沈衍礼看着她，良久唇角一弯，低头接过：“不客气。”
“你叫什么名字？”
“宋娇娇。”
他点着头，把“宋娇娇”这个名字在舌尖咂了一遍，慢条斯理地，最后说道：“好名字。我叫沈衍礼，行字带三点水的衍，礼尚往来的礼。”
宋娇娇没学过那么多字，想象不到，只觉得他很有文化，家里也很有文化。
东西已经送到了，所以喊道：“好，沈哥。”
“那我就先走了，我娘还在地里等我呢。”
她偶尔会路过分好的田。
沈衍礼总是干到最晚的那个。
有时候中午也不回去吃饭，就在地沿旁边啃土豆，见着宋娇娇的时候，就轻轻点点头，朝她笑一笑，算是问过好。
他既不会像其他人抱怨，也没有像其他人偷懒。
勤劳、能干，温文尔雅，宋娇娇没道理不注意他。
她挺喜欢那些有文化的人。
总感觉很遗憾。
她本来也能当一个文化人。
可惜先生家的房子烧了，连带着她的课本一起。
直到那天她瞧见沈衍礼在树底下看书，那时候杨树叶子都已经飞起了絮，他屈着一条腿，叶子缝隙里光影影绰绰地照着，在他的白衬衣上印着金色的斑斓，似乎那书很好看，他一下头都没抬起来，宋娇娇提着篮子险些摔倒，就听身后叹了口气，没有调笑，带着担忧道：“你慢点，娇娇。”
那一刻。
宋娇娇好像听见有什么东西，从胸口破土而出。
她把菜扔给其他知青，慌得想赶紧跑掉。
出了门就瞧见沈衍礼已经合上了书，目光灼灼看着她，而后眉眼一弯：“刚刚碰着没？”
她想。
刚刚，她一定丢脸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