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伊藏身于浓稠的夜色深处,直至狂跳的心脏逐渐平复。方才的险象环生,非但未令他退缩,反而像一剂猛药,让他更加确信这批货物乃是撕开所有阴谋的关键。敌人绝不会就此罢手,但他亦然。待四周彻底恢复寂静,他再次改换形容,如同一滴水融入黑夜,悄然潜回那废弃仓库周边区域,决心从敌人必然进行的货物转移中,捕捉那稍纵即逝的破绽。
翌日破晓,晨光熹微。木子伊已化身为一名称碌的码头苦力,破旧的斗笠压得很低,一身沾满污渍和补丁的粗布短褂,脸上、手臂都精心涂抹了油灰,混在那些为生计奔波、面色麻木的搬运工中,毫不起眼。他再次出现在废弃仓库附近的街区。
此地表面看似恢复了往日的沉闷,实则暗哨密布。木子伊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墙角巷尾、窗户缝隙后那一道道冰冷审视的目光。他佝偻着背,扛起沉重的麻包,步履蹒跚地跟着队伍,每一根神经却都绷紧如弓,捕捉着空气中最细微的异动。
休息的间隙,几名苦力凑在一起低声抱怨。 “妈的,最近尽是些鬼祟活儿,搬点东西跟做贼似的…”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听说牵扯的都是上头的大人物…” “可不是,那路线绕得老子腿都快断了,也不知防谁呢…”
木子伊心中凛然,不动声色地靠近些,将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运输路线异常!这与他之前的推断完美契合。
趁众人再次忙碌起来,他假意系鞋带,落在队伍最后,锐利的目光如同篦子般扫过仓库旁泥泞的土路。很快,几道深深的车辙印引起了他的注意——印痕崭新,花纹奇特,绝非寻常货车所能留下!
他心中狂喜,面上却依旧麻木。待队伍远去,他立刻顺着车辙印追踪下去。印痕蜿蜒进入一条堆满垃圾、恶臭弥漫的偏僻窄巷。在巷子最深处,车印消失在一片污水横流的泥泞中,但他却在墙角发现了另一样东西——几片被匆忙撕碎、又被无意遗落的纸屑。
他迅速拾起,指尖拂去污迹,就着微弱的天光仔细辨认。纸片残缺,但其上残留的某些奇特符号与缩写,竟与他之前在茶楼窃听到的密语暗号极为相似!线索在此刻轰然交汇!货物、密语、王豹、内奸…这一切被这条隐秘的运输线路牢牢串联起来!
他毫不迟疑,立刻转向Z市的心脏——码头。
码头上永远是人声鼎沸、汗臭与鱼腥交织的混沌世界。巨大的货轮如同沉睡的巨兽泊在岸边,无数苦力如同工蚁般在跳板与仓库间穿梭不息。
木子伊融入这片喧嚣,目光却如猎鹰般搜寻着目标。他找到一位面容被海风刻满皱纹、眼神浑浊的老船工,巧妙地递过一块碎银,压低了声音:“老哥,讨教个事儿。近来可有些…不同寻常的船货?夜里来,悄悄走,看守得忒严实那种?”
老船工捏了捏银子,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过四周,才哑声道:“后生…打听这个作甚?…唉,罢了。是有那么几遭…都在最偏的3号旧栈桥,黑灯瞎火地干,那帮人…煞气重得很,不像善茬。”
“可知…从何处来?往何处去?”木子伊追问,心提到了嗓子眼。 老船工缓缓摇头:“来处去处,岂是我等能知?…不过…”他迟疑了一下,声音更低,“有一回风大,隐约听他们提了一嘴…像是…‘黑风湾’?”
黑风湾!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名!木子伊牢牢记住,心中却是一震,果然另有乾坤!
正当他思索着“黑风湾”究竟是何地时,码头另一侧突然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声,瞬间打破了忙碌的节奏!
“操你娘!这票货是豹爷点名要的!你也敢截?!”一个满脸横肉、脖戴金链的壮汉咆哮道,身后跟着七八个面色不善的打手。
对面,一个瘦高如竹竿、眼神阴鸷的男人冷笑一声,寸步不让:“哼,豹爷?批条呢?老子只认上面的手令!这货,今天你休想动!”
两拨人马剑拔弩张,争执的焦点,正是那批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木子伊再熟悉不过的神秘箱笼!
木子伊立刻隐身在一堆缆绳之后,屏息观察。从双方充满黑话和威胁的争吵中,他迅速提炼出关键信息:这批货的最终目的地是一个极其隐秘的据点,但运输途中因指令混乱或权力博弈,遭到了另一股灰道势力的拦截。而这两股势力的背后,隐约都指向了子山月父亲帮会中的那个内奸以及灰道更高层的人物!
一个庞大、复杂、盘根错节的走私网络,此刻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木子伊感到一阵寒意,却更伴随着无比的坚定。他必须抓住这混乱的契机!
趁那两伙人吵得不可开交、几乎要动手火并之际,码头监管和更多看热闹的人被吸引过去,场面一片混乱。木子伊如同鬼魅般绕到那批货物后方,飞快地掀开油布一角,指尖划过箱体上的标记,脑中飞速记忆着每一个细节——编号、符号、破损处……同时,他耳朵极力捕捉着空气中飘来的每一个字眼……
忽然,那瘦高个头目似乎察觉了什么,阴冷的目光猛地扫向货物这边!木子伊心头一紧,瞬间放下油布,身形一矮,如同滑溜的泥鳅,眨眼间便没入混乱嘈杂的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远离码头的是非之地,木子伊在一处僻静的岸礁后停下,胸膛因紧张和奔跑而微微起伏。他摊开手掌,看着方才情急之下从箱体缝隙中抠下的一小片特殊木材碎屑,又回想记下的标记和听到的零星话语。
线索虽多,却仍如乱麻。但“黑风湾”这个名字,以及方才冲突中透露出的“上游指令”和“交割地点”等碎片,为他指明了下一个方向。
夜幕悄然降临,海风渐冷。木子伊站起身,最后望了一眼灯火阑珊、却暗藏无数罪恶的码头,毅然转身,向着那个未知而险恶的“黑风湾”进发。他知道,那龙潭虎穴之中,或许就藏着能将所有阴谋一举击碎的关键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