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自己这边的士兵已经倒下了过半,温旭春知道,没人挡得住她了。
“废物!滚开,让本将军取这臭娘们的首级。”
一声暴喝,温旭春手持宽刃大刀跃起,双手持刀斩下。
盛青衣双手举槊硬接。
“铛!”
金铁交鸣,她脚下地面塌陷,人却寸步未退。
温旭春瞳孔骤缩,“怎么可能?!”
他有二牛之力,纵横沙场二十余年,就是以力道见长。
“你到底是谁?”
一个女子,槊技精湛,又如此神力,绝对不是无名之辈。
盛青衣没有理他。
打仗时,她一向没有废话的习惯。
除非是搞人心态的垃圾话。
她马槊突然脱手,如流星贯空。
“噗!”
槊锋穿透温旭春胸膛,余势不减,带着他倒飞十丈,钉死在中军大旗上。
温旭春双眼圆瞪,胸口的血浸透了身后白底红字的军旗。
白旗正中,红圈圈里的“韶”字,很快被血液全部覆盖。
南韶兵寂静一瞬,随即崩溃。
盛青衣缓步走来,伸手拔下马槊,温旭春的尸体滑落在地。
她甩了甩留情结上的血水,扫视剩余敌兵。
“下一个。”
南韶兵怂了。
丢盔弃甲,跪伏一片。
“我们投降,饶命,饶命。”
谢砚死死地抓着甲片边沿,将它插入地上。
他在临死出现幻觉和有战友来营救之间反复横跳。
心跳如擂鼓。
不止他的,还有其他战友的。
‘大锅盖’底下,是此起彼伏的心跳声。
南韶兵的惨叫声接二连三地传来。
直到,
“我们投降,饶命,饶命。”
饶命?
“不行,不能饶了他们。”
谢砚再也忍不住,高呼出声。
他谨记战术要求,不敢私自撤阵。
可人是趴着的,缩着的。
一腔的愤怒,还是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
“我们这一营,进泽州时是三千人,现在被杀的只剩下不足百人。”
“这些畜生,杀了我们的同袍,还把他们的尸身扒光,挂在树上、城墙上示众。”
“他们把我们汉人百姓的头砍下来,筑成京观。”
“他们摔死幼儿,欺辱妇孺,把我汉人姑娘送往红帐糟蹋。”
“他们把我汉人百姓,当作圈养的牛羊猪狗。”
“自泽州陷落,我汉人百姓,被屠城,被虐杀,死了不下三十万之数。”
“他们怎么配叫饶命?”
“没有无辜的南韶兵,他们每一个,手上都沾着我朔月军民的血。”
“他们该死,都该死。”
三万凌霄军和五万定南军,死于战场,两军各自为自己的国家百姓而战,死得其所。
三千新兵营的同袍被围杀了,他们也认了,但这群畜生竟还侮辱他们的尸身。
还有,那些没有上战场的百姓有什么错?
为何要屠城?
为何要杀人取乐?
这样的畜生,凭什么求饶?
不饶,永不饶恕。
那道紫雷带来的天火,烧了大半帐篷。
幸好物资车是在左后营方向。
谢砚等人从物资车里翻出药瓶,清了两辆马车出来,将重伤的十来个兄弟都喂了药弄上马车。
“兄弟们,把伤口先处理一下,我们得赶紧摸尸。”
以前殿下在的时候,凌霄军可是最富裕的。
铠甲武器,伙食军饷,那可是冠绝三军。
自从殿下没了,他们才感受到,什么叫后娘养的。
不,自从进了泽州,他们都成流浪儿了。
什么都要自己抢。
汉人百姓那是绝对不可能动的,那他们能抢的对象就有限了。
以至于,他们落魄到饭都差点吃不饱,更别说武器铠甲了。
谷里十年前就种上地了。
他们穿上护甲军服是凌霄军,脱下军服,跟老农也没啥区别了。
穷怕了,他们就养成了摸尸的良好习惯。
“勤俭节约,勤劳致富,勤快点扒。”
“铠甲带走,甲片可以拆下来缝军服里面……”
“哈哈,这个有钱,来财来财。”
“这刀不错,新的,没啥豁口,带走带走。”
“哎哟,这盾牌不错,发了发了,今天一波肥。”
“精钢锻制啊,这宽刃大刀了不得啊,可惜被砍断了……”
想到是谁砍断的,几十号人第三十六次把余光往马车顶上瞟。
“咦?谢哥,你来看看,这信是汉字。”
谢砚接过信,想了想,恭敬地问道,
“大人,这是温旭春袖中暗袋里搜出来的信,您要不要看看?”
盛青衣颔首,“念。”
谢砚,“是。”
利索地拆开信封,待看到上面的字,脸色就是一黑。
“骠骑将军杨明进再次主战,欲往震州增兵。臣多年来,屡次阻拦,恐招物议,惧启人疑。臣有一计,请陛下向朔月求纳六公主。”
谢砚咬牙。
“朝堂有人通敌,到底是谁?”
军武之人,征战沙场,最恨的就是后方有人背刺,通敌卖国。
盛青衣敛眸。
“盛雨灵是湘嫔所出,湘嫔是杨明进的嫡次女,此人想用盛雨灵钳制杨明进。”
杨明进,骠骑将军兼太女太保。
谢砚愣了一下,“盛雨灵是六公主?”
“是。”
谢砚忍不住抬头打量了一眼盛青衣。
大人,您头这么铁吗?
对公主都直呼名讳。
咱们现在可是流浪儿,没殿下罩着了。
“你在嘀咕什么?”
谢砚打了个冷战。
“没,没,嘿嘿,嘿嘿。”
盛青衣对他的傻样不忍直视。
军师运筹帷幄,智计无双,怎么唯一的儿子,不太聪明的样子?
盛青衣跳下马车,抽过书信,第一眼,心就沉了。
这笔迹,她见过,也知道是谁的。
他叛国了多少年?
什么时候开始的?
会不会和当年孤城断援断粮之事有关?
将书信收好,盛青衣语气明显冷了几分。
“将温旭春的头颅割下来。”
“大人,您是要?”
“带回谡阳,让他认认下线。”
啊?
死了还能认啊?
谢砚想反驳一下,这事的离谱程度。
但不知道为什么,对上这位大人的凝视,他总有种心虚气短的怂感。
盛青衣抱臂站在一旁,等着谢砚安排好一众人,将二十来车的物资都拉走。
“走吧,边走边说。”
盛青衣毫不客气地牵走最好的一匹战马。
殿下她不想走路。
昨晚上靠两条腿走路的事,再也没有下一次。
不管辎重队还是温旭春带着人,都是步兵,没有配置战马。
这几匹还是温旭春几人的。
“大人,我们去哪?”
盛青衣已经有了想法。
“回你们的落脚点,见见其他人,先去把那群姑娘接上。”
回到了榕树下和傅采薇等人会合,天已经快亮了。
“打算回家的,去谢砚那边领些盘缠。无处可去,或不想回家的,可以跟上。”
二十来个姑娘,几个家就在附近村落,这几天刚被抓的,都拿了钱回家了。
有十来个,默默地站在盛青衣身旁。
这其中就有兰娘母女和双双姑娘。
她们的家人,都没了。
盛青衣让谢砚又收拾出来两驾马车给她们。
“实在清不出来了,都是好东西,米面粮油,这些扔了太可惜了。”
兰娘等女连连摆手。
“我们可以走路的,一路我们都是走过来的。”
被麻绳捆成一串,南韶兵牵着她们走。
有两个跟不上的,被这群畜生在绑到马后拖行,生生拖死了。
她们不想死。
所以不敢跟不上,不敢走不动。
个个都是咬牙跟着。
盛青衣不听,她是殿下,她只要她觉得。
“送两车粮去附近村里,分给村民。”
谢砚眼前一亮,他怎么没想到,大人威武。
“好的,大人,我马上去。”
傅采薇凑上前,和谢砚嘀嘀咕咕。
“殿下,我能和他一起去吗?”
盛青衣没反对。
她身上还是那套玄色软甲。
明明杀疯了,早该被鲜血浸透才对。
可现在,不管是外面的玄色软甲,还是里面红色的中衣领边、袍子的下摆上,都没有看到一点血迹。
“这衣服什么材质?”
盛青衣揉了揉太阳穴,头好疼。
当时她听到变艮为震,就知道这队凌霄军到绝地了。
可她也不明白,怎么就能飞身到达,还一跃那么高?
而且,她有感觉,那道紫雷,就是来劈她的。
真是见鬼了。
大坑村。
翠花娘飞奔回村。
“里正,快组织所有人出来领粮食。”
“凌霄军残部那些兵,来给我们送粮食了。”
里正大喜,“真的?有这好事?”
翠花娘乐得连连点头。
“真真的,我刚看到他们去隔壁小坑村分了。整整两大车,马上就到我们村了。”
大坑村村民,拿碗的拿碗,有的人家,把米缸都抱了出来。
然后,他们就看到,两大车粮食,从他们面前经过,半点没有停下的意思。
“哎哎哎,军爷,我们村还没分呢!”
赶车的谢砚目不斜视。
押车的士兵理都没理。
他们都听采薇姑娘说了,这一群人,是怎么忘恩负义的。
马车停在了隔壁甜水村。
“乡亲们,我们是凌霄军,给大家分点粮。老规矩,都排好队。”
凌霄军残部,这些年时不时地会接济村民。
大家都知道规矩。
大坑村的追了过来。
“军爷,我们大坑村还没分呢!”
傅采薇从车上露出脑袋。
“哎哟,让我看看,这谁啊!”
“原来是忘恩负义的大坑村啊!”
“这些粮食,是恩人抢回来的。你们也配分,不怕丧良心,吃着噎死?”
大坑村村民们都认出了傅采薇。
这粮食,竟然是昨夜里那个女子抢回来的。
甜水村的好奇了。
傅采薇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添油加醋,将昨晚上的事情,这么一分享。
大坑村最后在甜水村的嘲笑中,抱着空碗空盆,灰溜溜地回村了。
没几天,大坑村的事,就在附近几个村传开了。
特别是翠花一家子,走哪都被明嘲暗讽。
第三次经过同一个沼泽,盛青衣没耐心了。
“你还要绕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