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仙玉一震,秦无月指尖微凝,指腹迅速压住脉门内侧,将翻涌的灵力压回丹田。那震动并非持续,而是短促三击,如叩门声自虚空中传来。她不动声色,只将左手缓缓收回袖底,掌心贴住天书残页一角。纸面微烫,却未浮现字迹,仅有一道旧痕隐隐发红,像是被什么力量从外轻触。
她闭眼片刻,神识如丝线探出体外,在殿内低空游走一圈。梁上、帘后、香炉底座——无异动。但御花园方向,原本隐匿的几处命格波动正悄然移动,其中一道偏向东偏廊,步伐沉稳,不似巡夜宫人惯有的节奏。她睁眼,目光落向床沿刻痕,三道竖线并列,与仙玉纹路吻合之处多出半寸缺口。那是昨夜未曾有的。
风从窗隙钻入,吹动帷帐一角。她起身,未唤宫婢,自行取过披帛系于肩头。动作缓慢,实则借衣料摩擦之声掩盖体内经络运转的细微响动。她已将“逆命符阵”的起手势藏于指节屈伸之间,只待确认来者身份。
殿门开启时,铜铃轻响。一名宫装妇人踏入,腰间悬着绣金蟒纹的铜牌,步履沉重,鞋尖挑起地砖接缝的微尘。她身后两名内侍垂首而立,手中捧着托盘,其上覆着红绸。
“贵妃娘娘安否?”妇人嗓音尖利,不等回应便径直走向榻前,将托盘重重搁在案上,“主子有话传您听。”
秦无月伏在枕上,肩头微颤,气息断续。她缓缓抬头,面色青白,唇角溢出一丝血沫,顺着下颌滑落,在素色寝衣上洇开一点暗红。
“是……林昭仪……派你来的?”
“正是。”妇人冷笑,“我家主子说,有些人命不该绝,偏要伸手碰不该碰的事。昨夜西角梅亭无人赴约,是聪明,可若再有下次——”她掀开红绸,露出一只断裂的银簪,“这便是下场。”
银簪断口参差,正是今晨她亲手交给小宫女的那一支。
秦无月瞳孔微缩,随即剧烈咳嗽起来,一手捂住胸口,指缝渗血。她颤抖着伸手欲触那断簪,却被妇人猛地拍开。
“别碰!”妇人厉声,“这是警告,不是信物。主子说了,您若再不安分,不必等到废黜诏书下来,就能让您死无葬身之地。”
秦无月蜷缩身体,喉咙咯咯作响,仿佛一口气提不上来。她双目失焦,盯着屋顶雕花,嘴唇翕动,终是挤出一句:“我……只是个将死之人……不敢……不敢……”
妇人冷哼一声,挥手令内侍收走托盘。“好自为之。”她转身欲走,忽又停步,“主子还说,贵妃梦中所言‘先祖示警’,纯属妖妄。若再敢妄议天象,便以蛊惑君心之罪论处。”
门扉合拢,脚步远去。
殿内重归寂静。秦无月仍伏在榻上,呼吸绵长而平稳,方才咳喘之态全然不见。她缓缓摊开手掌,掌心赫然刻着一道符纹,边缘泛黑,正是强行压制血气反噬所致。她以指甲轻轻刮去浮灰,符纹未消,反而渗出一滴血珠,落在掌心迅速凝结成晶。
她抬手,将血晶收入袖囊,紧贴仙玉存放。
片刻后,贴身宫婢悄然入内,低声禀报:“方才巡更路线已改,东偏廊值守换为林昭仪的人,原班人马调往南角。”
秦无月点头,声音平静:“传话下去,今夜本宫需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若有人查问,就说药性发作,昏睡未醒。”
宫婢应诺欲退。
“等等。”她忽然开口,“把那件旧绣帕找出来,放在妆台最外层抽屉。”
宫婢迟疑:“是那条带梅花纹的?”
“正是。”
宫婢离去后,秦无月起身,缓步走向窗前。窗外御花园轮廓清晰,西角梅亭掩映于枯枝之间,尚无人影。她取出仙玉,置于掌心。玉面残月纹温润如常,但交环处那道刻痕正缓缓变深,像是被某种力量持续侵蚀。
她以指尖蘸血,在窗纸上画下一圈隐符,随即抹去痕迹。
这不是警告。
是试探。
宠妃明知她送出纸条,却故意展示断簪——若小宫女已被捕,大可直接押来当面对质;若已被灭口,也不必留此物示威。唯有不确定对方是否赴约,才会用这种方式逼她露怯。
她转身走向妆台,打开抽屉,取出绣帕。帕角绣着一枝寒梅,针脚细密,边缘已有磨损。她将帕子平铺掌心,以血点染花蕊。刹那间,帕上梅花微微发亮,随即恢复如常。
这是引魂砂的回应信号。
未激活。
说明小宫女尚未接触外物,也未遭遇致命危险。否则,绣帕会瞬间焚毁。
她将绣帕折好,放入袖中,随即走到床边,俯身在床沿第三道刻痕末端添了一笔短横。符阵雏形已成,只待子时注入灵力即可激活。她不敢多做布置,怕引动命格共鸣,暴露行踪。
远处钟鼓楼传来申时末的鼓声。
距子时,还有五个多时辰。
她坐在镜前,取下发钗,一根根卸下头饰。动作从容,实则每一寸感知都延伸至殿外三十丈内。三名新换岗的巡夜宫人正沿东偏廊行走,脚步整齐,命格黯淡,确为傀儡之人。另有两股隐蔽气息潜伏在假山与古柏之后,修为不高,但位置精准卡住通往梅亭的两条路径。
她在心中默记方位。
东偏廊不可行。
南角有耳目。
唯有北墙老井旁的小径,尚未布防。
她重新挽起长发,插上一支素银簪。镜中女子眉目清冷,毫无惧意。她凝视片刻,忽然低声开口:“若你想活,子时三刻前,必须绕过北墙老井,不得踏足青石甬道一步。”
话音落,她并未期待回应。这只是预设指令,一旦引魂砂激活,绣帕便会自动传递这段话的残音。
她站起身,走向内室。途经香炉时,袖中符纹忽热。她脚步一顿,察觉炉底灰烬中有极细微的灵力残留,呈蛛网状扩散——是窥视咒的余痕。
她不动声色,以袖拂过炉沿,顺势洒下些许药粉。灰烬瞬间变黑,蛛网痕迹湮灭。
再抬头时,她已步入内室,顺手合上隔门。
殿外风势渐强,卷起落叶拍打窗纸。她立于窗畔,目光穿透夜色,锁定御花园西角。袖中仙玉温而不热,天书残页隐有微光流转。她闭目片刻,神识悄然铺展,已将整片园林纳入感知范围。
她不动,不语,只等那一声脚步,踏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