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笔的笔尖还插在兵部调令上,纸面裂开一道焦黑的口子。秦无月没有收回手,指尖压着笔杆,目光扫过殿内群臣。刚才那一声“准”字落下后,殿中再无人开口,可她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寂静。
帝靠在龙椅上,脸色发青,手指紧紧扣住扶手。他刚经历一场政变,三名重臣被当众揭穿是傀儡,边关急报又证实外敌已入境。他的眼神里有怒意,也有疲惫,更深处藏着一丝动摇——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信谁。
秦无月松开笔,转身面向众人。她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整座大殿:“调令既伪,兵符即废。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擅自调动一兵一卒。”
她从凤袍夹层取出半块仙玉,放在御案上。玉面微光闪动,红线蜿蜒浮现,勾勒出京畿十二卫兵马的实际驻防轨迹。几个关键节点闪烁红光,正是昨夜伪造调令试图调动的部队。
“这是天书残卷所显军情图。”她说,“若有人不信,可当场查验兵部布防簿册。”
礼部尚书被押走前带来的死寂被打破。几名老臣低头交头接耳,眼神不断瞟向那块玉。他们不敢反驳,却又不愿轻易低头。
秦无月不等他们回应,转向帝:“请陛下命司礼监持印,立即查封兵部大库与户部银库。另遣心腹太监携虎符副本,前往城南大营宣旨,召禁军主力回宫护驾。”
帝盯着她看了片刻,终于点头。
她立刻召素心入殿。宫女捧着文房四宝快步上前。秦无月执笔蘸墨,开始写密诏。第一道封库令,第二道调兵令,第三道授权令。每写完一道,她用指尖划破皮肤,将血点在印文之上。命盘微光一闪而过,确认无误。
三道诏书呈至帝前。他匆匆看过,提笔加盖玉玺。随后亲信宫人接过命令,分头出发。
殿外传来脚步声,一名禁军校尉冲进来跪地禀报:“西华门守将换岗记录异常,昨夜接任者并非原定人员!”
秦无月眉头一沉。她早料到会有残余势力试图打通内外联络。这时另一名侍卫押着个宦官进来,从其袖中搜出一封密信。
她接过信,打开只看了一眼,冷笑出声:“午时开西华门,接应使者?好大的胆子。”
她抬眼看向殿外高台方向:“传令下去,四门守将全部更换。凡非原班人马者,一律软禁。关闭六宫门,只许进,不许出。九门提督加强巡查,发现异动,格杀勿论。”
命令迅速传达。不到一刻钟,宫墙各门守军完成轮换。巡逻队伍加密,箭楼弓手就位。
但她知道,仅靠武力封锁不够。人心未定,谣言易起。必须立威。
她登上勤政殿外高台,挥手示意。身旁宫人展开一面紫鸾旗。旗帜展开刹那,风烈鼓动,猎猎作响。全宫皆见。
这是百年未动的皇后亲征令。旗起之时,代表皇后有权直接调度禁军、代行君权。
台下将士抬头望见,纷纷单膝跪地行礼。原本观望的将领也收起了迟疑。
回到殿内,帝看着她:“接下来如何?”
“今日之事能成,是因为他们敢动手。”秦无月说,“若无制度约束,明日还会有人铤而走险。”
帝沉默。
她继续道:“请设监察使三人,直属陛下与臣妾,轮值巡查六部文书、将领调防、粮饷出入。凡涉及边军调动,须双印共签,缺一不可。”
帝皱眉:“监察使权力过大,岂不另生专权?”
“那就每月轮换。”她说,“人选由陛下与臣妾共同提名,不得连任。另建‘天机簿’,记录命盘所示异常命格,定期核查官员气运变动。若有不符,立即审查。”
帝沉吟许久。殿内烛火轻轻晃动。
“你是在教朕治国。”他终于开口。
“臣妾是在保大胤不亡。”她直视着他,“陛下可以不信臣妾,但不能不信证据。昨晚伪造调令三十七份,今日若不堵住漏洞,明天就是三十七万人攻入皇城。”
帝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有决断:“准。”
她微微颔首,退回阶下。
殿外天色渐明,云层翻涌。风还在刮,吹得檐角铜铃叮当响。勤政殿内灯火未熄,几名大臣陆续被带进来问话。秦无月站在帝侧,手中握着尚未冷却的朱笔,目光落在最新一份奏报上。
那是兵部主簿送来的文书交接清单。她在其中一页停顿了一下。
某个名字出现了两次。一次是签收人,一次是审批人。可那天晚上,此人明明已被软禁。
她抬起眼,看向殿门口。
一个身影正缓缓走来,是负责文书传递的副监丞。他低着头,手里捧着一叠新报。
秦无月没动。她只是把朱笔轻轻放回笔架。
笔尖残留的墨汁滴落,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