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月的手指从纸条边缘抬起,指尖残留着粗糙的触感。她没有再看那张民国照片,而是直接打开抽屉,取出便携式光谱仪。仪器启动后发出轻微嗡鸣,她将探头对准纸张一角,屏幕数据开始滚动。
纤维结构显示为纯手工制宣纸,墨迹成分分析结果跳出:松烟颗粒占比92.3%,混合动物胶与少量檀香灰。这种配方在民国时期常见,现代几乎无人使用。她盯着屏幕,眼神冷静。
电话响起。是侦探。
“比对完了。”对方声音低沉,“你给的纸条字迹,和‘玄微’这个名字出现在近期三份文件上的笔迹做了匹配。特别是‘玄’字末笔那个顿钩——角度、力度、收尾方式完全一致。匹配度98.7%。”
秦无月问:“有没有可能是刻意模仿?”
“不可能。”侦探说,“这个顿钩是书写者无意识的习惯动作,涉及肌肉记忆和运笔节奏。造假者能抄形,抄不了神。”
通话结束。她把仪器放回抽屉,合上笔记本。真相正在逼近,但她不能只靠推测。还需要第三方验证。
她起身穿上风衣,拿上装有纸条残片的小密封袋,出门上了车。司机不说话,车子平稳驶向城西老街。
藏珍阁的门脸不大,木匾斑驳,铜铃挂在门框上。她推门进去时,铃铛响了一声。店内光线昏暗,架子上摆满旧瓷器、古籍和杂项。
古董商从里屋走出来,五十多岁,戴一副圆框眼镜。她递出密封袋。他戴上棉手套接过,打开袋子抽出纸条残片,只看了一眼,身体就微微一震。
“这墨……”他低声说,“是老法子做的松烟墨。用桐油灯烧出的灰,加驴皮胶调和,再掺一点陈年檀香灰定味。现在没人这么费工夫了。”
他翻过纸条看纹理。“这是宣统三年的贡纸,宫廷专用。纸浆里加了雪蚕丝,所以韧性特别强。市面上流通极少,如果不是传世之物,就是从墓里出来的。”
秦无月问:“谁会用这种材料写字?”
古董商摇头。“极少数收藏家。还有……守旧派道士。他们讲究规矩,文书都用古法制具。”
她追问:“最近有人来买过类似的东西吗?”
男人沉默几秒,后退半步。“我不方便说。”
“我只是想知道它是不是真的百年之物。”
“是真的。”他语气肯定,“假不了。这种纸和墨,二十年内做不出来。就算有人想仿,也找不到原料。”
她说完转身离开。侦探已在门口等她。两人上车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藏珍阁。门内的灯光熄了,卷帘门缓缓落下。
车子刚拐出巷口,一阵风吹来。她抬头,看见一根暗红色丝线从空中飘落,轻轻缠在路边路灯杆上。
她立刻下车。
丝线质地陈旧,颜色偏褐,打的是九曲 knot——一种古老结法,传说中月老系姻缘时专用。她伸手去取,却发现线尾断得整齐,像是被剪断的。
她环顾四周。街道安静,行人稀少。前方巷口有一道人影闪过,修长挺拔,步伐稳定。
她追了上去。
窄巷曲折,青石板路湿滑。她脚步加快,身影在墙间穿行。侦探在后面喊她名字,她没停下。
转过第三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小桥横跨河道,桥下水流缓慢。那人站在桥栏边,背对她,袖口垂下一截红绳,在风中轻晃。
她冲上前。
那人似有所觉,转身离去。动作从容,没有回头。她追到桥头,只看到地上一枚铜钉嵌入木缝。她蹲下拔出,钉帽上刻着一个极小的“玄”字,刀痕清晰。
她握紧铜钉,掌心发烫。
这不是巧合。纸条、墨迹、宣纸、红绳、铜钉——所有线索都在指向同一个事实:有人在很久以前就开始布局她的归来。
而这个人,知道她会来,也知道她会翻开那本日记。
她站起身,望向远处。废弃厂区的轮廓在夜色中浮现,铁网围栏锈迹斑斑,厂房窗户破碎,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
她记得现代千金家族早年确实在那边有过产业,后来因事故关闭。如今那里荒废多年,无人进出。
但就在刚才,她看见那个人影穿过厂区大门,消失在角落。
她迈步向前。
风更大了,吹起她的衣角。她没有加快速度,也没有减速。一步一步走向那片黑暗。
她的手伸进袖口,握住铜钉。冰冷的金属贴着皮肤,传来真实的痛感。
这不是幻觉。
也不是梦。
她继续走。
前方地面有一滩积水,倒映着昏黄路灯。她低头看了一眼。
水面上,一道影子从背后靠近。
她猛地转身。
身后空无一人。
只有风穿过破窗的声音。
她重新面向前方,抬脚跨过倒塌的铁栅栏。
厂区内部杂草丛生,碎玻璃散落一地。她踩在水泥路上,脚步声被黑暗吞没。
远处一栋三层厂房亮着微弱红光,像是信号灯在闪烁。
她朝着光源走去。
右手边是一排废弃的储物柜,铁皮扭曲变形。其中一个柜门半开,里面露出一角白色布料。
她走近查看。
是半截袖口,沾着灰尘,但能看出原本是白衣。袖口边缘,还系着一小段红绳。
她伸手碰了一下。
布料突然裂开一道缝,从中掉出一张折叠的纸条。
她捡起来展开。
纸上只有一个字:
**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