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划过冰冷的玻璃,窗外的霓虹在我眼中碎裂成无数光点。手机屏幕上,沈星辰那个漫不经心的箭头符号还亮着,像黑夜中无声的哨音。
我相信你,顾医生。
刚才电话里那句柔软的回应还萦绕在耳际,可心底翻涌的只有冰冷的讥讽。他放松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时,我几乎能想象他微微后靠的姿态——那是猎人对猎物仍在自己掌控中的确认。
多么可笑。他以为我还是那个在他的诊疗室里瑟瑟发抖的病人,需要他施舍的“专业引导”来分辨现实与幻觉。
门被轻轻叩响,管家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小姐,老爷请您去书房。有客人。”
该来的总会来。我敛去眼底所有的锐利,让苍白重新爬上脸颊,甚至刻意放慢脚步,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脆弱。这身黑色的礼服像一道枷锁,提醒我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书房里,父亲沈兆安和姑母沈玉梅正相谈甚欢,仿佛慈善晚宴上的闹剧从未发生。直到我进去,那虚伪的笑声才稍稍收敛。
“清澜来了。”父亲抬眼看我,目光里的审视多于关心,“脸色怎么还这么差?顾医生不是说你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吗?”
沈玉梅立刻接话,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是啊,听说顾医生是国内最好的心理专家。有他帮你看顾着,我们都放心。”她端着茶杯,无名指上那枚过分璀璨的宝石戒指晃着光,“只是……下次可不能再像晚宴上那样失控了,平白让人看了沈家的笑话。”
我垂着眼睫,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姑母。那天……我可能是太紧张了。”
“紧张?”父亲冷哼一声,将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看看这个。”
是陆氏集团发来的私人音乐会邀请函,烫金的封面,尊贵而疏离。旁边还附着一份初步的联姻意向书草案。
“陆家公子特意点名邀请你。”父亲的指节敲着桌面,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这是个信号,清澜。别再搞砸了。只要你顺利嫁给陆允辰,之前的所有……不愉快,家族都可以不再追究。”
所有的“不愉快”,自然包括我被当众污蔑为“精神失常”的视频。他们轻描淡写地将阴谋盖棺定论,然后逼我走上他们设定好的轨道。
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我却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温顺而迷茫的笑容:“我知道的,爸爸。我会好好准备。”
就在这时,书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穿着厨师制服的男人端着茶点走进来,低眉顺目。在他弯腰摆放瓷盘的瞬间,他挽起的袖口下方,一个暗青色的蛇形纹身一闪而过。
冰冷的战栗瞬间沿着我的脊椎爬升。
那个纹身……和慈善晚宴后台,那个迅速离开、身影模糊的男人袖口下的图案,一模一样!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面上却不敢泄露分毫。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接过姑母递来的那杯红茶,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却只觉得寒意刺骨。
家宴在一种各怀鬼胎的平静中结束。回到卧室,反锁房门,我立刻打开了沈星辰之前传给我的加密资料。
那些零碎的、看似无关的信息碎片——姑母沈玉梅近半年频繁往来的几个境外账户,父亲书房里偶尔提及的某个“医疗研究基金会”,顾云深履历中那段含糊带过的、与某个国际心理研究机构的合作经历……
当那个独特的、盘绕的蛇形标志同时出现在这几个地方的关联文件上时,一股混杂着恶心与冰冷的寒意彻底攫住了我。
不是什么简单的谋财害命。顾云深不是独行的猎手,他背后是一个以“专业治疗”为伪装的、庞大的、盘根错节的巢穴!
我颤抖着点开沈星辰最新破解的一份加密学术论文,署名正是顾云深与其“导师”所在的机构。那些冰冷的专业技术词汇——“服从性测试”、“情感依赖构建”、“记忆暗示与重塑”……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终于剖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假象。
他每一次“恰到好处”的自我暴露,每一次“感同身受”的疲惫与脆弱,每一句“相信我”的低语……原来都是精心计算好的步骤,都是剧本上写好的台词!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冲进洗手间,扶着冰冷的盥洗台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被愚弄的涩痛。
我竟然……竟然真的在那虚假的温暖里,滋生过片刻的贪恋。为他偶尔流露的“关切”,为他看似无意的维护,甚至为他深夜电话里那疲惫的声线而感到过一丝心疼。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如纸,眼眶微红,眼神却漆黑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平静之下是能吞噬一切的漩涡。那里面映照出的,是我的愚蠢,和他们的残忍。
我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一遍遍拍打脸颊。抬起头时,脸上所有的脆弱和痛苦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所有的恶心与心痛,都将被锻造成最坚硬的铠甲。
手机屏幕亮起,没有任何备注的号码,但我知道是他。
“睡了吗?”顾云深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他惯有的、令人安沉的温和,“有点担心你。晚上和家里通话,情绪有没有波动?”
真是……尽职尽责。
我深吸一口气,让声音染上些许不易察觉的轻颤,恰到好处地流露出迷茫和后怕:“我……我不知道。那些画,很美,但是……感觉很窒息。好像被什么东西拖进去了,挣脱不开。”我轻轻吸了一口气,模仿着过去在他诊疗室里,因“病情”而不安时的依赖口吻,“顾医生,我是不是……又出现感知错乱了?我分不清那是艺术,还是……别的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他极其轻微的、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气息。我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那种带着怜惜和掌控欲得到满足的温和。
“别多想,清澜。”他的声音放缓,带着惯有的引导性,“你的感知很敏锐,这是好事。但有时候,我们需要学会区分艺术带来的冲击和现实威胁。下次治疗,我们可以重点聊聊这个,我会帮你厘清。”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在这里。你只需要,相信我。”
相信我。
这三个字,此刻像烧红的铁烙在心上。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像是被彻底说服,又像是找到了唯一的浮木,“我相信你,顾医生。”
挂断电话,脸上所有伪装的脆弱瞬间褪去。我走到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流光溢彩,映在玻璃上,也映出我清晰的身影——苍白,沉静,眼神像淬了冰的刃。
指尖再次轻轻划过冰冷的玻璃,这一次,不再是勾勒命盘,而是像抚过一把无形的、即将出鞘的利刃。
陆允辰的音乐会,顾云深的深度治疗……两场邀请函,如同两份战书。一场在聚光灯下,一场在密闭的诊疗室里。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依旧是沈星辰那个简洁的符号:
【→_→】
我看着那个带着点漫不经心却又暗含支持的符号,眼底最后一丝波澜归于沉寂。
很好,舞台已搭好,演员已登场。猎人已就位。
只是不知道,当枪声响起时,谁会成为谁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