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的手机屏幕冰凉,沈清澜靠在宴会厅外的巨大罗马柱阴影里,飞快地敲下几行字。
「星辰,监控原件,必须尽快拿到。顾云深约了下周‘深度治疗’,情况不明。」
发送给那个加密号码。她不确定堂弟沈星辰此刻是否在线,这像一个投递出去的漂流瓶,带着她全部的孤注一掷。
刚按下锁屏键,一道温润的声音便在身侧响起。
“清澜,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陆允辰不知何时走近,手里端着一杯纯净水,递给她,眼神里是恰到好处的担忧。“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累了?需要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休息吗?”
他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关切几乎能以假乱真。沈清澜接过水杯,指尖触及杯壁的温热,心里却一片寒凉。扮演完美沈清澜,这是她此刻唯一的盔甲。
她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略带疲惫却依旧得体的笑:“没事,只是里面有点闷,出来透透气。谢谢你的水,允辰。”
“跟我还客气什么。”陆允辰自然地靠近一步,与她并肩站在阴影里,目光投向远处璀璨的灯火,“刚才看你和王总交谈,应对得很得体。沈伯伯知道,一定会很欣慰。”
他语气温和,像是最体贴的未婚夫。沈清澜却捕捉到那话语深处的一丝审视。他在评估,评估她这件“古董”的价值是否稳定,是否值得陆家“入册”。
“分内之事。”她轻声应和,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顾云深的话如同淬毒的针,扎在心口最软的地方——「而在陆允辰面前,你只配扮演他需要的那个‘完美沈清澜’。」
她扮演得很好,不是吗?连她自己都快信了。
“下周我私人音乐会的彩排,想来看看吗?”陆允辰侧过头,灯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温柔的光晕,“只邀请了几个朋友,很私密。我觉得……你会喜欢。”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更进一步的试探。进入他更私人的领域,接受更近距离的“估价”。
沈清澜心脏微微一缩,面上却适时地浮现一丝受宠若惊的羞赧:“真的吗?我很荣幸。”她听到自己用最柔软的语调回答,“期待你的演奏。”
陆允辰满意地笑了,那笑容如同精心计算过的艺术品,温暖,却没有真正抵达眼底。他伸手,极其自然地帮她将一缕并不存在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亲昵又保持着绅士的距离。
“那就说定了。”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
就在这时,沈清澜握在手中的手机,屏幕倏地亮起。没有声音,只有一条新消息的预览,来自那个加密号码。
「姐,东西拿到了。但有加密,破解需要时间,而且……内容有点惊人。见面谈?」
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她强迫自己面无表情,指尖却微微颤抖,迅速将屏幕按灭。
“怎么了?”陆允辰敏锐地捕捉到她瞬间的僵硬。
“没什么,”沈清澜抬起眼,笑容无懈可击,“助理发来的工作邮件,有点急事需要处理一下。”她晃了晃手机,“失陪一下,我去回个电话。”
陆允辰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随即宽容地点头:“去吧,别太辛苦。”
沈清澜维持着从容的步伐,转身走向与洗手间相反的方向,那里有一条通往偏厅的安静走廊。背后的目光如芒在背,她知道陆允辰还在看着。
直到拐过弯,确认脱离了他的视线,她才猛地靠住冰冷的墙壁,深吸了一口气。激动和恐惧交织着席卷而来。拿到了!星辰拿到了监控原件!
可“内容惊人”是什么意思?那段被恢复的晚宴监控,除了证明她的“清白”,还能有什么?
必须尽快见到星辰!
她稳了稳呼吸,正准备快步离开,去约定好的安全地点。刚一抬头,脚步却猛地钉在原地。
走廊尽头的阴影里,倚着一个修长的人影。
不是宴会厅里那种规整的西装,他只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露出一截锁骨的利落线条。指间夹着一支并未点燃的烟,神色慵懒,眼神却像蛰伏的猎豹,精准地锁定了她。
顾云深。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换了一身衣服?像是……早就等在这里。
男人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朝她走来,每一步都踏在心脏跳动的节拍上,带着居家的、却更显危险的侵略感。
沈清澜下意识地后退,脊背却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顾云深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垂眸,目光如同实质,缓慢地、极具压迫感地扫过她的脸,最后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上。
“看来,”他低哑开口,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陆公子那杯温水,和体贴入微的关怀,也没能安抚住你这只受惊的小猫?”
沈清澜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看见了!他看见陆允辰和她在一起!他甚至可能猜到了她此刻的慌乱并非源于陆允辰,而是因为别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把我当成你掌心的玩物,玩弄于股掌之间,很有趣吗?看着我在你和陆允辰之间挣扎,很有趣吗?!”
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哑着低吼出来,带着连日来积压的所有恐惧、屈辱和愤怒。
顾云深眸色骤然一沉,那点慵懒的嘲弄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骇人的冰冷。他猛地抬手,冰凉的指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扣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直面他眼中翻涌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风暴。
“玩物?”他冷笑,拇指粗暴地擦过她柔软的下唇,带来一阵刺痛的战栗,“沈清澜,你到现在还以为这只是玩弄?”
他的脸逼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肌肤,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传来的梵音:“区别?陆允辰给你的是裹着蜜糖的毒药,他帮你构筑一个完美的牢笼,让你心甘情愿地被锁在里面,直到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拇指再次用力,按在她被他擦得微肿的唇瓣上。
“而我,”他眼底风暴汇聚,几乎要将她撕碎,“我给你的,是镜子。一面能照出所有丑陋、虚伪、鲜血淋漓真相的镜子!哪怕这镜子会割伤你的手,哪怕看清真相的过程痛不欲生!”
话音未落,他另一只手陡然压下,带着灼人的温度,重重按在她左侧锁骨下方,那处布料之下,心脏正因为恐惧和他那番话而疯狂擂动的位置。
“感受到了吗?”他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穿透皮肉,直抵灵魂,“这才叫真实。在我面前,你所有的恐惧、愤怒,甚至那点不该有的悸动,都无所遁形。而在陆允辰面前,你只配扮演他需要的那个‘完美沈清澜’。”
远处似乎传来了脚步声和隐约的交谈,正在靠近。
顾云深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情绪,猛地松开她,眼神在刹那恢复成一片冰冷的漠然,仿佛刚才那个散发着致命危险气息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
“好好想想吧,我的病人。”他后退一步,拉开恰到好处的医患距离,语气疏离得像从未靠近过,“下周的‘深度治疗’,我希望你能带着……更清醒的认知来。”
说完,他毫不留恋地转身,走向走廊另一端的出口,身影很快被昏暗的光影吞没。
沈清澜靠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下巴和锁骨处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触感和温度,炙热又羞辱。而他最后那句话,更像是一道催命符,悬在了她的头顶。
深度治疗……他究竟想在那种封闭的、完全由他主导的环境里对她做什么?
还有陆允辰……那句“和看一件即将估价入册的古董没什么分别”,如同魔咒,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她抬手,用力按住还在狂跳不止的胸口,那里被他按压过的地方,皮肤似乎还在发烫。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沈星辰恢复的监控片段,是她目前唯一的筹码。她必须尽快拿到手,必须在那场所谓的“深度治疗”之前,找到反击的机会,哪怕只能撕开一道微小的裂缝。
她用力深呼吸,整理好被顾云深弄得微乱的情绪和鬓角发丝,重新走向那片灯火辉煌的宴会厅。每一步,都感觉踩在燃烧的刀尖上,痛楚清晰地提醒着她所处的绝境。
音乐依旧悠扬,灯光依旧璀璨。她看到陆允辰正与人谈笑风生,侧脸完美得如同雕塑。他似乎察觉到她的回归,遥遥举杯,向她投来一个无可挑剔的、温柔的笑意。
那笑容,曾经让她觉得是黑暗里唯一的光。此刻,却在顾云深那句诛心之言的映照下,变得无比虚假,让她通体生寒。
她端起侍者托盘里新的一杯香槟,指尖冰凉,对着陆允辰的方向,微微颔首,扬起一个同样无懈可击的、属于“沈清澜”的微笑。
酒杯相碰的清脆声响,淹没在繁华的乐章里。
而她清楚地知道,在这场致命的三人舞中,音乐,才刚刚响起。
她的指尖在微不可查地颤抖,香槟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滑落,像一道冰冷的泪痕。第一步,必须踏出去,向着那片未知的、可能吞噬一切的深渊,为自己,搏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