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冰凉触感仿佛还烙印在皮肤上,连同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在沈清澜的脑海中掀起滔天巨浪。
给她递刀?
against 她的父亲? against 她的姑母? against 那个曾经让她交付了部分信任,此刻却显得面目模糊的顾云深?
荒谬。危险。却又……带着一种置诸死地而后生的、赤裸裸的诱惑。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间骤然空旷下来的包厢里站了多久。陆允辰离开时门合上的轻响,像是一个开关,切断了她强撑的镇定。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那细微的痛楚让她混乱的思绪得以凝聚,让她不至于被这突如其来的、方向莫测的“援助”击溃。
他凭什么?一个堪称完美的联姻对象,陆家的继承人,他有什么理由站在她这边, against 他自己的利益共同体?这更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用“援助”的姿态诱敌深入,只等她放松警惕,便给予致命一击。
可是……他眼底那片平静的深邃,没有丝毫戏谑,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掌控力。他仿佛早已看透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困兽之斗,然后,以一种绝对强势的姿态,将一条看似更危险,却也可能是唯一生路的选择,抛到了她的面前。
猎人与猎物。谁是猎人?谁是猎物?界限在此刻变得模糊不清。
沈清澜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陆允辰身上那清冽又沉稳的木质香气,与她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形成了尖锐的对比。她缓缓走到窗边,楼下,陆允辰的专车正无声地滑入夜色,消失不见。
他甚至连司机都没有留给她,用这种近乎“驱逐”的方式,强硬地留给她一个独自思考的空间。
“需要一把…什么样的刀……”她低声重复着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棱,扎进心里,冷得让她发抖,却又奇异地燃烧起一丝微弱却顽固的火苗。
回到那座冰冷华丽的牢笼时,已是深夜。
别墅灯火通明,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沈清澜甫一进门,就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父亲沈兆安端坐在客厅主位的沙发上,面色沉郁,手中把玩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姑母沈玉梅则坐在一侧,端着茶杯,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弧度。
“还知道回来?”沈兆安的声音没有半分温度,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在她身上,“音乐会结束这么久,你去了哪里?和陆允辰单独待了那么长时间,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做什么不得体的事?”
一连串的质问,带着审讯的意味,没有半分对女儿安危的关心,只有对“联姻棋子”是否脱离掌控的焦虑。
沈清澜停下脚步,站在光影交界处,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她的父亲,这个赋予她生命,此刻却恨不得将她敲骨吸髓利用殆尽的男人。脑海里闪过母亲日记碎片上那些语焉不详却透着绝望的句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钝痛蔓延。
“父亲是在关心我,”她抬起眼,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轻慢,“还是仅仅在关心……陆家的态度?”
沈兆安眉头骤然拧紧,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顶撞。沈玉梅放下茶杯,假意劝道:“清澜,怎么跟你爸爸说话的?他也是担心你。你最近……情绪不太稳定,我们也是怕你在陆少面前失态,影响了联姻大事。”她刻意加重了“情绪不太稳定”几个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沈清澜的脸。
又是这一套。用“精神问题”来瓦解她的意志,剥夺她的话语权。
若是以前,沈清澜或许会感到愤怒、委屈,会急于辩解。但此刻,陆允辰那句“递刀人”的话言犹在耳,眼前这两张虚伪的面孔,反而让她内心那片混乱的迷雾散开了一些,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清醒浮了上来。
她需要刀。一把能劈开这重重迷雾,割开这些虚伪假面的刀。
“劳姑母费心。”沈清澜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冰凉,未达眼底,“我和陆允辰相谈甚欢。他对我……很有兴趣。”她故意用了一个暧昧的词汇,果然看到父亲紧绷的神色微微放松,而姑母眼底则飞快闪过一丝嫉恨。
“是吗?”沈兆安语气缓和了些,“陆允辰是明白人,知道什么样的人适合站在他身边。你把握好分寸,别辜负了我们的期望。”
期望?把她卖个好价钱的期望吗?
沈清澜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我知道。累了,先上楼休息。”
她转身,踩着楼梯台阶,每一步都感觉沉重,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身后,隐约传来沈玉梅压低的声音:“哥,你看她那样子,别是跟陆允辰说了什么吧?我总觉得这丫头最近有点不对劲……”
“她翻不出什么浪花。”沈兆安的声音冷酷而自信,“顾医生那边下周会进行深度治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深度治疗……顾云深。
这个名字像一根淬了毒的针,刺入沈清澜的神经。
她加快脚步,回到自己冰冷的卧室,反锁了房门。背靠着门板,心脏才后知后觉地剧烈跳动起来。父亲和姑母的嘴脸,陆允辰意味深长的话语,还有顾云深那张温润皮下可能隐藏的狰狞……所有线索在她脑中疯狂交织。
她走到梳妆台前,拉开一个隐秘的抽屉,里面静静躺着堂弟沈星辰给她的那个加密U盘——里面是恢复的、慈善晚宴前她被下药前后的监控片段。
还有母亲那本残破的日记。
她拿起日记本,指尖拂过上面熟悉又陌生的字迹。那些关于父亲冷漠、姑母挑衅、以及一次莫名“意外”的记载,曾经让她困惑,如今再看,却仿佛拼图的碎片,隐隐指向一个可怕的真相。
陆允辰说的“刀”,会是指这些吗?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插入U盘,输入密码。屏幕上开始播放那段模糊却至关重要的监控视频。画面里,她喝下姑母沈玉梅递过来的那杯香槟后不久,便出现了明显的晕眩感,而被姑母引着离开宴会厅时,拐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是顾云深。
他当时就在现场!而且,在她被带走后,他与沈玉梅有一个极其短暂的、背对着摄像头的交流。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顾云深,她的心理医生,他不仅知情,甚至可能……是参与者之一?
所谓的“治疗”,所谓的“帮助”,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针对她的、彻头彻尾的骗局?是为了配合父亲和姑母,一步步坐实她“精神失常”的罪名,好让她彻底失去继承权?
信任的崩塌伴随着灭顶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羞辱感,几乎让她窒息。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维持住理智。
她需要证据,更确凿的证据。需要力量,能与之抗衡的力量。
陆允辰……
这个身份成谜、意图莫测的男人,他递出的,会是一把能让她复仇的利刃,还是一把最终会将她推入万丈深渊的魔刀?
风险与机遇并存。与虎谋皮,或许会粉身碎骨,但坐以待毙,结局早已注定。
沈清澜关上电脑,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城市璀璨的灯火在她眼中明明灭灭,映照出她眼底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冰冷火焰。
她拿出手机,屏幕幽光映亮了她没有一丝表情的脸。指尖在通讯录那个新存的、属于陆允辰的私人号码上悬停片刻,然后,用力按了下去。
电话接通了,那边没有立刻说话,只有平稳的呼吸声传来,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选择。
沈清澜闭上眼,再睁开时,声音冷静得如同结了冰,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破罐破摔的决绝:
“陆允辰,我需要一把刀。”
她顿了顿,清晰地吐出后续。
“一把能斩断所有枷锁,让该付出代价的人,血债血偿的刀。”
“你,给得起吗?”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后,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带着笑意的气音。那声音隔着无线电波,模糊又清晰,像一个魔鬼终于等来了期待已久的契约。
他没有回答给不给得起,只是用一种缓慢而笃定的语调,低声道:
“很好。”
“那么,游戏……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