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诊室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顾云深那句毒蛇般的警告——“小心你身边的人”。我靠在门板上急促喘息,录音笔的轮廓硌在掌心,成为这场博弈的唯一证据。
指尖还在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他竟然敢那样笃定地看着我,仿佛我早已是他网中无力挣扎的飞蛾。
手机在此时震动,屏幕上跳动着“父亲”二字。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梗塞,接通。
“清澜。”沈兆安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像精工细作的糖衣,包裹着致命的毒素,“顾医生那边……情况还好吗?姑母说你最近状态不太稳定,我很担心。”
每一个字都在试探,都在衡量我这枚棋子是否还听话。
“我很好。”我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只是有些累。”
“那就好。”他顿了顿,像是随口提起,“明天晚上,陆家允辰那边有个私人音乐沙龙,他亲自邀请了你。你知道的,陆家与我们家的合作正在关键时期,允辰那孩子对你……一直很欣赏。”
陆允辰。那个在他亡妻祭日举办沙龙的“深情”男人。那个拥有私人音乐厅和收藏着历任“缪斯”画像密室的“完美”联姻对象。
顾云深嘲讽的嘴角几乎浮现在我眼前。看,他们连剧本都写得如此同步。
“好,我会去的。”我听见自己回答,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我保持清醒。
“嗯,打扮得体些。别再让爸爸担心了,好吗?”他语气里的关切如此逼真,若非早已看清那温情下的算计,我几乎又要沉溺其中。
通话结束。诊室外走廊空旷无人,只有我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一声声,像是敲在心脏上。
每一个亲近的人都戴着一张虚伪面具,面具下是深不见底的算计。父亲,姑母,顾云深,甚至那个看似完美的陆允辰……他们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要将我拖入深渊。
电梯镜面映出我苍白的面孔,那双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又有什么在破土重生。不是软弱,不是迷茫,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淬炼出的冰冷决心。
地下停车场阴冷潮湿,空气里弥漫着汽油和尘埃的味道。我拉开车门坐进去,却没有立刻发动。四周寂静无声,只有我自己过于清晰的心跳。
伏在方向盘上,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那股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的寒意,那是被至亲之人一次次背叛、利用后,情感彻底冻结的冰冷。母亲去世时,父亲急于掩盖真相的仓促;姑母那总是带着怜悯却难掩心虚的眼神;顾云深以治疗为名的精神操控;还有此刻,父亲毫不掩饰地将我推给另一个潜在的危险……
他们都在觊觎我的人生,我的自由,甚至我的理智。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不是懦弱的哭泣,而是愤怒与悲哀达到极致后的生理反应。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冰冷的方向盘上,晕开小小的水渍。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沈星辰发来的加密信息。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母亲年轻时的照片,眉眼温柔,笑容宁静。这是他刚刚从旧档案库的碎片中修复出来的。
仿佛有一道暖流,穿透了密不透风的冰冷绝境。我点开手机里那个加密相册,里面唯一存放着的,就是那张年代久远、一直模糊的母亲笑脸。我将屏幕紧紧贴在胸口,汲取着那微弱的、穿越时空的温暖。
“妈妈,”我在心里无声地说,声音带着未干的泪意,却无比坚定,“如果你在天有灵,请给我力量,让我看清这一切,撕开所有虚伪的面具。”
无论是要将我置于死地的诊断,还是视为完美替代品的收藏,抑或是作为换取资金的筹码,我都不会再坐以待毙。
猎人?棋子?
我直起身,擦干脸上的湿痕,看向后视镜。镜中的女人眼眶微红,但眼神清亮锐利,像淬了火的刀锋。
拨通沈星辰的电话,听着他那边没睡醒般的慵懒回应,以及背景里清晰的键盘敲击声,我的心奇迹般地安定下来。
“星辰,”我的声音压得很低,“顾云深可能察觉到我们在查他了。他刚刚给了我警告。”
电话那头键盘声停了。“他说什么?”
“他让我小心身边的人。”我攥紧了手机,录音笔的金属外壳带来一丝冰冷的实感,“而且,他提到了陆允辰,一个……私人音乐厅,还有画像密室。你知道吗?”
沈星辰吹了个低低的口哨,带着点玩味:“嚯,这位顾医生知道的还真不少。陆允辰那个音乐厅,安保级别比他家祖坟还高,我试过几次都没完全渗透进去,只截到过一些外围的监控碎片,确实有些……不太对劲的画像运输记录。至于密室,没找到确切坐标。”
连沈星辰都觉得不对劲……我的心又沉下去几分。陆允辰的光环之下,果然藏着见不得光的阴影。
“姐,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明晚陆允辰那个沙龙,听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好去处。”
“去,为什么不去?”我看着车窗外昏暗的停车场,眼神冰冷,“既然他们都把我当成猎物,当成可以交易的筹码,那我偏要去看看,这些猎人布下的陷阱,到底有多精致。”我启动车子,引擎低吼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星辰,继续查顾云深,我要知道他所有的背景,包括他那个所谓的‘委托方’。还有,想办法弄到明晚陆允辰别墅更内部的监控布局图。”
“明白。你自己小心,我感觉这潭水,比我们想的还浑。”
结束通话,我却没有立刻开车离开。指尖轻触着屏幕上母亲温柔的眉眼,那模糊的笑容是我仅剩的锚点。
我将母亲的照片再次紧紧贴在胸口,感受着那虚幻却真实的暖意。
不再是为了求证,不再是为了获得谁的认可。而是为了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为了母亲可能蒙受的不白之冤。
无论前方是顾云深精心编织的认知囚笼,还是陆允辰华美展厅下的黑暗秘密,抑或是父亲与姑母联手布下的天罗地网,我都要去。
我踩下油门,车子驶出停车场,汇入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河。霓虹灯光透过车窗,在我脸上明明灭灭,交错掠过,如同命运莫测的光影。
这盘棋,谁才是真正的执棋人,还未可知。
而第一枚反击的棋子,已在我指尖无声落下——明晚,陆允辰的私人音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