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合拢,将那间充斥着木质香与压抑的办公室,连同那个男人彻底隔绝。沈清澜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急促地喘息着,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他说他知道答案。
关于母亲日记里,那个让她夜不能寐的疑点。
那轻飘飘的一句话,比任何犀利的言辞都更具杀伤力,精准地刺穿了她最后的防御。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鼓噪后又骤然死寂的声音,血液奔流又瞬间冰冷的感觉,让她手脚发麻。
她输了。再一次,在他面前,溃不成军。
走廊空旷无人,只有她凌乱的高跟鞋声敲击着光洁的地面,发出空洞的回响,像是在嘲讽她的狼狈。她挺直了背脊,试图维持那点可怜的尊严,可顾云深最后那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反复在她耳边盘旋。
他知道什么?他到底知道什么?
关于母亲的死,那个被家族轻描淡写定为“意外”的夜晚,日记本上模糊的字迹和戛然而止的记录,一直是她心底无法愈合的伤疤,也是她所有不安与怀疑的源头。而现在,那个掌控着她精神世界的男人,那个她一度依赖又如今恐惧的“医生”,用那样笃定的语气,宣告他握住了这把钥匙。
这比那个充满侵略性的靠近,比那带着旖旎温柔的摩挲,更让她毛骨悚然。
* * *
办公室内。
门合上的瞬间,顾云深脸上那层冷静自持的 professional mask 如同脆弱的冰面,裂开了一丝缝隙。他没有立刻坐回那张象征权威的高背椅,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落在茶几上。
那个黑色的U盘,小小的,沉默地躺在那里,像她留下的一个倔强的、不肯认输的印记。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是如何从她那堂弟那里拿到这东西,又是如何怀着怎样一种“孤注一掷”的心情,将它作为武器带到他的面前。那双总是带着戒备和试探的眼睛,在放下U盘的那一刻,是否闪过一抹自以为能扳回一城的亮光?
可笑。
更可笑的是,他竟然会被那点亮光微微刺痛。
他走近,弯腰,修长的手指拿起那个冰冷的金属物件。指尖传来细微的凉意,却莫名勾起了片刻前,覆在她手背上的触感——她的皮肤很凉,带着微微的潮湿,在他的指尖下轻轻战栗。那不是单纯的恐惧,他分辨得出。那里混杂着被看穿的愤怒,无处可逃的羞耻,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他刻意引导出的、战栗的吸引。
“你真正想知道的,是我对你,到底有几分‘真心’?”
当他俯身,逼近她的安全距离,嗅到她发间清淡的栀子花香混合着一丝紧张的冷汗气味,当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低沉嗓音,一字一句剖开她连自己都不敢直视的心思时,她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煞白的样子,像一幅被强行定格的高清画面,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那一刻,掌控感应该达到顶峰。
可为什么,在她如同失去所有力气般,僵硬地逃离这个房间时,他心底翻涌起的,不是计划顺利推进的快意,而是一种……近乎疼痛的烦躁?
他下意识地收拢手指,U盘的棱角硌在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
这不对劲。
沈清澜对他而言,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份棘手的“委托”,一个需要被“诊断”、被“引导”、最终被剥夺继承权的目标。她的反抗,她的试探,甚至她那份扭曲的吸引,都应该是计划中的变量,是需要被精准计算和压制的不稳定因素。
他不应该产生任何超出计划之外的情绪。尤其是这种,近乎怜惜的……疼痛感。
是为了她母亲日记的那个“答案”吗?
顾云深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繁华都市的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深邃。他确实知道一些事,一些关于沈家那场“意外”的、被刻意掩埋的线索。那些线索指向的方向,连他都觉得齿冷。而沈清澜,这个看似精明实则在某些方面天真得可笑的女人,正一头撞向那个布满蛛网的黑暗角落。
告诉她?不。时机未到。这枚棋子,还没走到它该在的位置。
而且,一旦她知道……她脸上还会出现刚才那样,混杂着脆弱与倔强的表情吗?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让顾云深骤然蹙眉。
他猛地转身,将那个U盘随手扔进抽屉深处,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他需要冷静。需要重新审视这个偏离轨道的“治疗”过程。沈清澜的觉醒速度,超出了他的预估。而她堂弟沈星辰在背后的技术支持,也开始成为一个不容忽视的变量。
他必须加快步伐了。在下一次的“深度治疗”中,必须彻底击溃她的心理防线,拿到那份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最终诊断报告”。
* * *
沈清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车回到那个临时落脚的安全屋的。
直到冰冷的门锁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她才允许自己顺着门板滑坐在地毯上。巨大的疲惫和屈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蜷缩起来,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入臂弯。
顾云深的手指仿佛还残留在地手背上,那带着薄茧的指腹缓慢摩挲的触感,像烙印一样挥之不去。他靠近时身上清冽的木质香气,他呼吸拂过她耳廓的热度,他低沉的、如同魔鬼呓语般剖开她内心的声音……
“你真正想知道的,是我对你,到底有几分‘真心’?”
“关于你母亲的日记……我想我知道答案。”
这两句话,如同两把淬了毒的匕首,交替着刺穿她的心脏。
她恨他的精准,恨他的残忍,更恨那个在他面前无所遁形、甚至可悲地滋生出一丝不该有的期待的……自己。
飞蛾扑火。她脑海里闪过这个词。明知道靠近他会粉身碎骨,却还是被那黑暗中的火焰所吸引。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沈清澜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不能再沉溺于这种危险的情感拉扯。她必须夺回主动权。
母亲日记的疑点,顾云深讳莫如深的“答案”,晚宴上被陷害的监控……这些线索看似散乱,但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它们之间必定存在着某种关联。而顾云深,无疑是站在那个关联中心的关键人物。
她挣扎着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屏幕亮起,映出她苍白却坚定的脸。
她需要联系沈星辰,拿到更多恢复的监控数据,不仅仅是晚宴那一段。她需要重新梳理母亲留下的所有遗物,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还有那个联姻对象陆允辰……他的邀请,是另一个需要小心应对的迷局。
就在她指尖刚触碰到键盘时,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一条新信息弹了出来。
发件人是一个未知号码,内容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却让沈清澜的呼吸瞬间停滞——
**“小心顾云深。”**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另一个熟悉的号码也跳入了眼帘,是顾云深发来的,内容同样简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下周的治疗,改到明晚八点,我的私人咨询室。我们需要一次……更深入的谈话。”**
两条信息,一明一暗,如同两道冰冷的锁链,同时缠绕上来。
沈清澜盯着屏幕上那两行截然不同却又指向同一个男人的文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夹杂着恐惧与决绝的寒意,顺着脊椎缓缓爬升。
明晚八点,私人咨询室。
那会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还是……她唯一可能窥见真相的机会?
那两个字——“真心”,像淬了毒的针,扎进她最柔软的神经末梢。直到回到自己的公寓,关上门,沈清澜的脊背抵着冰冷的门板,仿佛还能感受到顾云深说那句话时,拂过她耳廓的温热气息。
他看穿了她。看穿了她所有故作镇定的伪装,看穿了她对他那份扭曲的、近乎自毁的吸引力的沉溺。飞蛾扑火。她心里一片冰凉,是啊,她就是那只愚蠢的飞蛾,明知前方是焚身的烈焰,却依然被那黑暗中的光芒诱惑着,想要靠近,想要确认……那火光里,是否真的没有一丝为她而生的暖意。
更致命的是他随后投下的炸弹——关于她母亲的日记。
母亲的死,一直是她心底无法愈合的伤口,日记里那些语焉不详的片段,更是多年来缠绕她的梦魇。顾云深怎么会知道?他知道了什么答案?
恐惧和一种被彻底窥探的羞耻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她不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能让自己彻底迷失在这危险的情感漩涡里。
她猛地直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屏幕的冷光映亮她苍白的脸,却照不进她眼底深沉的迷雾。她需要行动,需要夺回主动权。母亲日记的疑点,晚宴被陷害的监控,还有顾云深讳莫如深的“答案”……这些散落的线索,一定有一条线连着。而顾云深,就站在那条线的中心。
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键盘,手机屏幕倏地亮起,两条信息几乎同时涌入。
一条来自未知号码,只有冷冰冰的四个字:**“小心顾云深。”**
另一条,来自那个她刚刚逃离的男人,顾云深。**“下周的治疗,改到明晚八点,我的私人咨询室。我们需要一次……更深入的谈话。”**
两条信息,一明一暗,一警告一邀请,如同两道冰冷的锁链,同时缠上她的脖颈,骤然收紧。
沈清澜盯着屏幕上并排的两行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一种混杂着恐惧与孤注一掷的寒意,顺着脊椎缓缓爬升。
明晚八点,私人咨询室。
那会是另一个精心为她准备的陷阱,还是她唯一可能窥见母亲死亡真相的机会?
***
次日晚,八点整。
顾云深的私人咨询室位于一栋安保极其严密的顶层公寓,这里的空气都似乎比别处更冷,更沉,弥漫着一种属于他个人的、冷静到近乎无菌的气息。没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只有一种极淡的、冷冽的木质香,如同他这个人。
他坐在那张宽大的单人沙发上,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标志性的白大褂,而是一身深灰色的居家常服,少了几分职业的疏离,却多了几分属于顾云深本身的、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他甚至没有戴那副总是泛着冷光的金丝眼镜,少了镜片的遮挡,他那双过于深邃的眼睛,此刻正毫无阻碍地落在她身上,像无形的手术刀,早已开始无声的解剖。
“你来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像是大提琴的弦擦过粗糙的砂纸。
沈清澜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刻意挺直了背脊,将自己预设在一个戒备的、谈判的姿态。“顾医生费尽心机改了时间,我怎么能不来?”
她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点嘲讽,可尾音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尤其是,当她的目光掠过他身旁的茶几时,呼吸几不可闻地一滞。
那里,随意地放着一个眼熟的、略显陈旧的牛皮纸笔记本。
那是……她母亲日记的仿制品?或者……是真的?他怎么会……
顾云深没有错过她那一瞬间的眼神变化,他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没有什么温度。“看来,你认识它。”
他没有迂回,直接拿起了那个笔记本,修长的手指抚过粗糙的封面,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珍视感。“我们先来谈谈这个,如何?毕竟,这才是你今晚真正赴约的原因。”
沈清澜的心跳骤然失序。“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他抬起眼,目光如炬,牢牢锁住她,“你真正想知道的,关于你母亲林晚女士去世的‘真相’,或许并不完全是你想象的样子。而我知道一部分……可能很关键的一部分。”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冷冽的木质香气侵袭而来,带着强大的压迫感。“但在此之前,沈清澜,我们需要先解决另一个问题——你对我,那点不合时宜的、飞蛾扑火般的‘心动’。”
他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柳叶刀,再次划开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假象。沈清澜的脸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倒流的声音。
“你胡说……”
“是吗?”顾云深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掌控一切的残忍和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忽然朝她伸出手,不是攻击的姿态,而是极其缓慢地,覆上了她放在膝上、紧紧攥成拳头的手。
他的掌心,带着一种与他冰冷气质截然不同的、灼人的温度。
沈清澜浑身一僵,想抽回,却发现自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只能感受着他手指的力量,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一根一根,极其缓慢地、近乎暧昧地,撬开她紧握的指节,直到她的手掌完全摊开,暴露在他的掌心之下。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摩挲着她微湿的掌心皮肤。一下,又一下。
酥麻的战栗感,顺着手臂的神经,急速窜上大脑皮层,引发一阵眩晕。
“看,”他的声音低沉得像耳语,响在这过分安静、过分私密的空间里,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敏感的心弦上,“你的身体,比你的嘴诚实得多。”
他俯身靠近,鼻尖几乎要触到她的额发,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肌肤。“你恨我的精准,恨我的残忍,但你更恨的,是你在面对我时,无法抑制的生理反应和不该有的期待。你渴望确认,我这双操纵人心的手,我这颗冰冷算计的心,对你……是否存了哪怕一丝一毫的‘真心’。”
沈清澜的呼吸彻底乱了,她想反驳,想推开他,想撕碎他那副看透一切的冷静面具,可所有的力气,都仿佛在他灼热的掌心和直击灵魂的话语里,蒸发殆尽。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助地跳动,宣告着她的溃不成军。
“承认吧,沈清澜。”他的拇指,加重了力道,按在她掌心的某个穴位,带来一阵尖锐的酸麻,直抵心尖。“你逃不开我,就像你现在,连挣脱我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他另一只空着的手,拿起了那个牛皮纸笔记本,将它,轻轻地、却带着千钧重量,放在了他们交叠的手掌之上。
冰冷的皮质封面,贴着她滚烫的掌心皮肤。
日记。母亲。真相。
与她此刻被他撩拨得混乱不堪的心绪,形成了最残忍、最荒谬的对比。
“现在,”顾云深凝视着她剧烈颤抖的眼睫,声音里带着一种魔鬼般的诱惑,“告诉我,你是想先解决你这颗不听话的心,还是先听听……关于你母亲,我知道的那个‘答案’?”
他的指尖,依然在她的掌心,留下滚烫而致命的烙印。
沈清澜抬起朦胧的泪眼,看向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那上面有掌控,有算计,有她看不透的深邃,而在那深邃的最底层,在她几乎无法察觉的瞬间,似乎飞快地掠过了一丝……类似于“痛”的东西。
是错觉吗?
还是他更高明的情感操控伎俩?
掌心的笔记本冰冷,他指尖的温度却灼热,她的心被这两股力量撕扯着,悬在深渊之上,无法落下。
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