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沉的嗓音裹挟着熟悉的危险气息,在寂静的走廊里激荡,每一个字都像精准的手术刀,剖开她试图维持的平静假面。那句“恢复得不错”,分明是在嘲讽她不久前在他诊疗室里那近乎崩溃的狼狈;而“别人的音乐”,则更像是一种隐秘的警告,宣告她的行踪,从未脱离他的掌控。
沈清澜指尖微凉,面上却竭力维持着无懈可击的疏离,连声音都刻意放得平稳:“顾医生。没想到你对现代音乐也有兴趣。”她刻意强调了“医生”二字,划清界限。
顾云深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丝毫暖意,只有冰棱碰撞的质感。“兴趣广泛,是我的坏习惯。”他向前逼近半步,原本就过于靠近的距离更是压缩到呼吸可闻,那股冷冽的、带着雪松与苦艾酒气息的侵略感,将她牢牢笼罩,“尤其是,对正在‘康复期’的病人……的动向。”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的香槟色长裙上,那眼神不再是评估,而是近乎实质的抚摸,带着灼人的温度,让她裸露在外的肌肤泛起细密的战栗。“这条裙子,”他慢条斯理地评价,声音压低,仅容她一人听清,“很衬陆公子的品味。优雅,精致,像一件被妥善保管的藏品。”
沈清澜的心脏猛地一缩。藏品?他是在暗示陆允辰将她视作收藏品,还是……在讥讽她甘愿成为这样的存在?
“不劳顾医生费心评判我的着装。”她下颌微抬,眼底终于泄出一丝被他步步紧逼而激起的反骨,“我与陆先生欣赏音乐,是正常社交。”
“正常社交?”顾云深咀嚼着这几个字,眼底那点被挑战后的兴奋光芒又开始闪烁,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在你父亲刚刚对外暗示你‘需要静养’,并且急切寻求陆家资金支持的这个微妙时刻?沈清澜,你这场‘正常社交’,表演给谁看?”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他就像一个隐藏在幕后的提线人,冷眼旁观着沈家这台大戏,甚至可能,他本人就是推动剧情的那只黑手。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却也在瞬间点燃了她骨子里的倔强。“表演?”她迎上他幽深的目光,唇边勾起一抹与他同源的、带着冷意的笑,“顾医生,比起我这点拙劣的社交表演,你以心理医生的身份,却对我的家族秘辛、联姻内幕了如指掌,这又是什么?过度关切,还是……别有所图?”
空气仿佛凝固了。走廊尽头隐约飘来的悠扬乐曲,此刻成了诡异而遥远的背景音。
顾云深瞳孔几不可察地微缩,像是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反击。他凝视着她,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剥开她所有的伪装,直视她刚刚觉醒、仍在颤抖的灵魂内核。半晌,他几乎是喟叹般地低语,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赞赏的危险:“翅膀硬了?”
不等她回答,他猛地抬手,指尖并非触碰她,而是极快地、轻轻掠过了她鬓边一丝不经意散落的发丝,动作暧昧得如同情人间的抚弄,力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告诉我,沈清澜,”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致命的酥麻与战栗,“穿着别人挑选的战衣,踏入别人设定的舞台,听着别人演奏的乐章……这种感觉,真的让你觉得安全,还是,”他顿了顿,声音恶魔般诱惑,“更让你想起,在我的诊疗室里,至少你还能撕咬、还能反抗的真实?”
轰然一声,沈清澜只觉得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他精准地戳中了她心底最隐秘的不安与……躁动。陆允辰的完美世界如同一个华美的琥珀,而她是被凝固其中的昆虫,看似被珍藏,实则窒息。唯有在顾云深带来的风暴中心,在那种极致的危险与对抗里,她才感觉自己真切地活着,痛着,也…清醒着。
她猛地向后撤了一步,脱离他那过分灼人的气息范围,胸口微微起伏,眼底酝酿着风暴:“顾云深,你……”
“清澜?”一个温和而带着些许探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这几乎要爆炸的张力。
陆允辰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步履从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他的目光在沈清澜微红的耳根和顾云深那极具存在感的身上快速扫过,最后定格在沈清澜脸上,温柔地伸出手:“中场休息快结束了,我正找你。这位是……?”
顾云深已然恢复了那副疏离莫测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步步紧逼、言语挑衅的男人只是幻觉。他甚至还颇为绅士地对陆允辰微微颔首,目光却仍锁在沈清澜身上,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语气平淡无波:“顾云深,沈小姐的……医生。”
他刻意停顿的“医生”二字,在此刻听来,充满了无尽的暧昧与深意。
沈清澜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入陆允辰等待的掌心,触感微温,与顾云深带来的冰火两重天截然不同。“是,顾医生只是……恰好路过。”她试图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陆允辰握紧了她的手,力道温和却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意味,对顾云深露出无可挑剔的社交笑容:“原来是顾医生,久仰。感谢您对清澜的照顾。若不嫌弃,稍后还有一首我的独奏,欢迎欣赏。”
顾云深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最后在沈清澜脸上停留一瞬,那眼神仿佛在说——看,你选择的“安全”,就是这样。“不了,”他淡淡拒绝,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病人的‘康复’迹象明显,我这医生,也可以稍微……放心了。”
他微微颔首,算是告别,转身干脆利落地步入走廊另一侧的阴影中,如同他来时一样突兀,留下那冷冽的气息,久久缠绕不散。
陆允辰低头看她,语气温和依旧:“没事吧?你的手有点凉。”
沈清澜摇了摇头,借着他的力道站直身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那个消失在阴影里的背影。掌心似乎还残留着被顾云深气息灼伤的触感,耳边回荡着他那句“放心了”。
她轻轻握紧了空着的那只手,指尖掐进掌心。
放心?顾云深,这绝不可能是什么放心。这分明是猎人对即将正式进入围场的猎物,发出的一道全新的、更加危险的……追猎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