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澜盯着屏幕上那个“好”字,指尖在发送键上悬停了足足十秒。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是她掷向命运棋盘的又一颗棋子,冷静,精准,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敲门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促。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种种猜测与那匿名信息带来的寒意,脸上的表情在开门前已恢复成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静。
门外站着的是她的父亲沈兆安和姑母沈玉梅。沈兆安脸色铁青,沈玉梅则是一贯的“忧心忡忡”,眼底却藏着掩饰不住的算计。
“清澜,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明天还要和陆家那边见面,你这是什么精神状态?”沈玉梅抢先开口,声音温和,话语却像刀子,“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听姑妈的话,按时吃药,配合顾医生治疗比什么都强。”
沈清澜的目光掠过姑妈那张精心修饰的脸,落在父亲身上。“爸,您也这么认为?认为我只需要乖乖吃药,然后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走向你们为我安排好的联姻,用我的‘疯病’换来的资金,填补集团的窟窿?”
沈兆安眉头紧锁,语气带着惯常的威压:“清澜!注意你的态度!联姻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集团。陆允辰哪点配不上你?至于你的病情,顾医生是最权威的专家,他的话你不信,你信谁的?”
“信谁的?”沈清澜轻声重复,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荒凉和一丝淬炼过的冷硬。“是啊,我该信谁?信把我当成病例和筹码的心理医生?还是信把我当成救命稻草和联姻工具,却从不问我愿不愿意的父亲和姑妈?”
她往前一步,眼神清亮得骇人,直视着沈兆安:“爸,你还记得妈妈去世前一个月,跟你说了什么吗?她是不是也像现在的我一样,在你们眼里,开始‘胡思乱想’,‘精神状态不稳定’了?”
沈兆安的脸色骤然一变,瞳孔微缩:“你胡说什么!”
沈玉梅也瞬间绷紧了身体,强笑道:“清澜,你怎么又提起大嫂了?逝者已矣,你这是……”
“我怎么了?”沈清澜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寂静的走廊里,“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件完美的瓷器,如果有了自己的想法,不愿意再待在你们设定好的博古架上,对你们而言,最好的处理方式不是纠正,而是……打碎它,对吧?然后宣告它本就‘脆弱’,‘易碎’,不堪大用。”
她看着父亲骤然阴沉的脸和姑妈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心中那片冰冷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但是,”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你们忘了,碎裂的瓷器,每一片锋利的边缘,都足以割伤那些还想紧紧握住、甚至想将它碾成齑粉的手。”
说完,不等两人反应,她猛地向后一步。
“明天陆家的会面,我会准时出席。但请注意,我不是去配合演出的木偶。”
“砰——!”
沉重的实木房门被她用尽全身力气甩上,发出的巨响在整个寂静的宅邸里回荡,如同一声决绝的宣告。门板几乎撞上沈兆安的鼻尖,带起的风扑打在他僵硬的脸上。
门内,沈清澜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能清晰地感受到门外那两道震惊、愤怒,或许还夹杂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视线。她没有动,胸腔里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破茧重生般的、混杂着痛楚与极致快意的沸腾。
那扇门,隔开的不仅仅是空间,更是她与那个被定义为“脆弱”、“需要被掌控”的沈清澜的彻底决裂。
几分钟后,门外传来带着怒气远去的脚步声。
沈清澜缓缓站直身体,走到窗边,漆黑的眼眸映着窗外城市的霓虹,深处却像是结了一层永不融化的冰。她拿出手机,动作迅捷地发出几条信息。
给沈星辰:【星辰,明天我去见顾云深之前,需要你尽可能查到所有关于他书房布局、安保系统,尤其是他左手边第二个抽屉可能使用的锁具类型的信息。另外,继续深挖苏婉晴近三年的全部行踪和通讯记录,任何异常都不要放过。】
给一个没有存储姓名的号码:【明晚八点,蓝湾公寓c座2801,顾云深书房。若我半小时后无确认安全信息传出,按备用计划行动。】
做完这一切,她将手机紧紧握在掌心。冰冷的金属外壳传来一丝镇定的力量。
猎手与猎物的游戏,筹码正在不断增加。
而现在,她清晰地嗅到了,那隐藏在最深处,关乎母亲、关乎苏婉晴、也关乎她自身命运的秘密,正散发出带着血腥气的、诱人的芬芳。
她不再是那件等待命运裁决的瓷器。
她要将自己,重铸成最锋利的那把刃。
明晚八点,不仅仅是赴约。
更是她主动走向风暴中心,去验证那条匿名信息指向的、可能藏着足以颠覆一切秘密的——深渊入口。
当她只回复一个“好”字时,风暴眼中的两人,谁才是真正的猎人,谁又将沦为猎物?
答案,似乎正在她冰冷而坚定的心跳声中,悄然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