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厅里流淌着肖邦的夜曲,如月光般温柔,却无法浸润沈清澜的心。她端坐在陆允辰身侧,月白色的礼服勾勒出完美的侧影,唇角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像一件被精心摆放的艺术品。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枚坚硬的U盘正贴着她大腿的皮肤,传递着冰冷的威胁,以及……某个危险男人留下的滚烫气息。
“冷吗?”陆允辰微微倾身,声音温雅,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他自然地伸出手,想要覆上她放置在丝绒座椅上的手背。
几乎是本能,沈清澜手腕几不可查地一偏,指尖“无意”地碰倒了旁边小圆桌上盛着柠檬水的玻璃杯。清脆的碎裂声在舒缓的音乐间隙里显得格外突兀。
“抱歉,”她垂下眼睫,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我有些走神了。”
陆允辰的手停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示意匆匆赶来的侍者处理。“没关系,”他笑容依旧完美,眼神却在她低垂的眉眼间极快地掠过一丝探究,“是曲子太沉闷了?下一首是我改编的《革命》,希望你会喜欢。”
她抬起眼,回报一个同样无懈可击的浅笑,正要开口,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慵懒和讥诮,在她身后响起——
“走神、心悸,伴随轻微的协调性失控。典型的焦虑状态急性发作征兆。”
沈清澜的脊背瞬间僵直。
陆允辰蹙眉看向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顾云深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衣,仿佛是从音乐厅的阴影里直接凝聚而成的人形。他无视陆允辰,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落在沈清澜脸上,语气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残忍:“作为你的医生,沈小姐,我建议你离场休息。”
“顾医生?”陆允辰站起身,姿态依旧优雅,但语气里已带上不容错辨的疏离,“这里是音乐会。清澜很好,不劳你费心。”
“很好?”顾云深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像羽毛搔刮着最敏感的神经。他上前一步,竟然直接伸出手,微凉的指尖猝不及防地贴上了沈清澜颈侧的动脉。“陆先生,你看,她的脉搏跳得这么快,”他的指腹带着薄茧,在她细腻的皮肤上留下清晰的触感,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共享秘密,“像不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沈清澜猛地一颤,想挥开他的手,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他的触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掌控力,和他言语里的“关切”形成尖锐的对比。周围隐约投来好奇的目光,她感到自己像被剥开了光鲜外壳,赤裸地展示着内在的狼狈。
“顾云深!”陆允辰的声音沉了下去,温和的面具终于出现裂痕,“请注意你的言行!”
“言行?”顾云深缓缓收回手,指尖仿佛无意地擦过她的耳廓,那里还残留着他上一次靠近时留下的、看不见的烙印。他转向陆允辰,两个同样出色的男人在流淌的音乐中对峙,暗流汹涌。“我只是在履行医生的职责,确保我的‘病人’不会在过于……激动人心的音乐中出事。毕竟,陆先生你的演奏,总是很容易让人投入过度,不是么?”他刻意加重了“病人”和“投入”这两个词。
陆允辰的眼神冷了下来:“不劳你费心。清澜是我的客人,我会照顾好她。”
“是么?”顾云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目光再次落到沈清澜身上,那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她完美的伪装,直抵她紧握着U盘、微微颤抖的核心。“但愿如此。”
他没有再多言,如同来时一样突兀,转身再次融入后方的人群阴影里,消失不见。
短暂的插曲过去,音乐再次响起,是陆允辰改编的、充满力量与冲突的《革命》。周遭的听众重新沉浸在音乐中,仿佛刚才那场暗藏机锋的对峙从未发生。
陆允辰重新坐下,低声在她耳边说:“别在意,一个不懂规矩的人。”他试图再次去握她的手,这次动作更带着一种宣示主权的意味。
沈清澜却在他碰到她之前,猛地站起身。“抱歉,允辰,”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真实的生理性不适,“我有点头晕,想去一下洗手间。”
不等他回应,她几乎是逃离了座位,月白色的裙摆拂过光洁的地面,带起一阵急促的风。
洗手间里光可鉴人,弥漫着昂贵的香氛气息。沈清澜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反复拍打耳后和脖颈——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顾云深指尖的触感和呼吸的灼热。她撑在盥洗台边,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的自己。
恨意是支撑她的骨架,可那个男人……他每一次出现,都像是在她精心构筑的复仇壁垒上,敲开一道细微的裂缝。他提醒她仇恨,却又用那种危险的方式靠近,让她在厌恶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中摇摆。
“记住你掌心的东西,也记住你指尖的味道。”
他的话语如同魔咒,在耳边回响。她摊开手掌,掌心赫然是几道新鲜的、带着血痕的掐痕,是刚才极力克制情绪时留下的。指尖仿佛真的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属于他的,冷冽又危险的气息。
就在这时,身后隔间的门轻轻打开。
沈清澜从镜子里看到一张苍白脆弱,却隐隐有些眼熟的脸——是苏婉晴,顾云深那个据说“精神状态不佳”的前女友。
苏婉晴缓缓走到她旁边的洗手池,没有开水龙头,只是透过镜子,直勾勾地看着她。那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种垂死般的挣扎。
“他盯上你了。”苏婉晴的声音很轻,像怕被什么人听见,“是因为你像她吗?还是因为……你不太像?”
沈清澜心头一震,关掉水龙头,转过身直面她:“像谁?”
苏婉晴却仿佛没听见她的问题,自顾自地呢喃,眼神飘忽:“他给你构建舞台,看着你在上面演戏,享受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直到你分不清真假,直到你变成他想要的‘完美作品’……”她突然抓住沈清澜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冰冷的指尖硌得她生疼,“快逃!在他把你彻底弄坏之前……快……”
话音未落,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一位穿着考究的女士走了进来。苏婉晴像受惊的兔子猛地松开手,眼神瞬间恢复成那种茫然的空洞,低下头,匆匆走了出去。
沈清澜站在原地,手腕上还残留着苏婉晴冰冷的触感和尖锐的指甲印。苏婉晴的话像一把钥匙,试图打开一扇她一直不敢正视的门。顾云深,他到底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完成委托,摧毁她?还是像苏婉晴说的,进行一场更危险的……“塑造”?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镜子,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不能被干扰,无论是陆允辰的“完美”,还是顾云深的“危险”,抑或是苏婉晴的“警示”。她有自己的路要走,有必须完成的复仇。
整理好表情和微乱的发丝,她重新挺直脊背,走出洗手间。
通往音乐厅的走廊安静而奢华。就在她即将回到那片虚伪的光明之中时,旁边安全通道虚掩的门后,一股强大的力量骤然将她拽了进去!
门在身后咔哒一声轻响合上。
狭窄、昏暗的楼梯间里,只有安全出口的幽绿光芒映照出男人深邃的轮廓。
顾云深将她困在墙壁与他的身体之间,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他低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
“躲我?”他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迎上他那双在暗处显得愈发灼人的眼睛,“沈清澜,告诉我,在你那曲精心演奏的‘完美未婚妻’协奏曲里,刚才洗手间那段突如其来的‘不适’,是第几个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