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在颤抖。
钟七安站在地脉边缘的断崖上,脚下裂痕如蛛网般蔓延,幽深的地缝中喷涌出赤金色的灵气乱流,像无数条狂舞的毒蛇。他眉头紧锁,指尖微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体内灵脉正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仿佛要撕裂他的经络。
“不对劲。”他低声自语,声音几乎被轰鸣吞噬。
华瑶从后方疾掠而至,衣袂翻飞间洒下一道青莲结界,勉强将两人护住。“地脉核心被人动了手脚,这不是自然异变。”
她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如同远古巨兽在地底苏醒。整片山脉剧烈晃动,山石崩塌,林木倾折,天地间的灵气骤然失序,化作狂暴的风暴席卷八方。
钟七安猛然转身,目光如刀扫向地脉深处——那里,一道瘦小的身影正迅速撤离,黑袍遮面,只留下一句冰冷话语:“姐姐会亲自来取你们性命。”
是柳青霜的胞妹。
他想追,却被华瑶一把拉住手腕。“别去!现在下去就是送死!”她眼中泛着焦急,“地脉已乱,灵压紊乱到足以碾碎元婴修士,你冲进去也救不了任何人。”
钟七安僵立原地,指节捏得发白。他知道她说得对,可那道身影离去的姿态太过从容,像是早已算准了一切。这种无力感让他心头压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家族覆灭那一夜——亲人倒在血泊中,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她在等什么?”他终于开口,嗓音沙哑。
“等我们自乱阵脚。”华瑶沉声道,“这一炸,不只是为了杀我们,更是为了扰乱整个东域的灵脉格局。你看那边——”
她指向天际。原本澄澈的夜空此刻已被染成暗紫色,云层翻滚如沸水,其中隐约浮现出一道道扭曲的符文轨迹,那是天地法则因灵气暴动而开始崩解的征兆。
就在此时,虾大头发出一声凄厉嘶吼。
他蜷缩在岩壁之下,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浑身肌肉抽搐不止。两道漆黑如墨的锁链虚影缠绕在他脊椎两侧,随着外界灵气波动不断收紧,每一次收缩都令他皮开肉绽,鲜血顺着额角滴落。
“不行……撑不住了……”他咬牙低吼,牙齿几乎碎裂。
华瑶脸色一变:“地脉暴动引发的灵压震荡,正在激活他体内的封印锁链!若不及时处理,他会神魂俱灭!”
钟七安快步上前,蹲下身按住虾大头肩膀。“撑住,老三,告诉我怎么才能解开它。”
虾大头艰难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却仍挤出一丝苦笑:“你……从来不信命,可我这命……早就不属于自己了……”
“少废话。”钟七安冷声打断,“你是我的兄弟,谁也不能夺走你的命。”
这句话落下,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华瑶望着钟七安的侧脸,忽然觉得胸口一热。这个男人总是一副冷漠模样,可在关键时刻,却比谁都执着于守护。
“我能试。”她轻声道,“但需要时间,也需要足够的紊乱灵气作为媒介——现在的情况,反而给了我机会。”
“你要做什么?”钟七安问。
“剥离锁链。”她说得平静,仿佛只是说要去摘一朵花,“但这过程极其危险,稍有不慎,不仅他会死,我也可能被反噬致残。”
钟七安沉默片刻,缓缓站起。“那就布阵,我替你护法。”
“你不问我有没有把握?”
“你若没把握,就不会说了。”
华瑶怔了一下,嘴角微微扬起,随即盘膝坐下,十指翻飞,一道道灵诀自指尖流淌而出,在空中凝成九瓣冰莲图案。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瞬间点燃阵法核心。
光芒暴涨。
虾大头惨叫一声,整个人腾空而起,被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撕扯着——一边是锁链的镇压,一边是华瑶以逆炼之术强行剥离。
钟七安立于阵外,双目如鹰隼般扫视四周。他知道此刻他们极为脆弱,任何敌人都可能趁虚而入。但他更清楚,若错过这次机会,虾大头将永无翻身之日。
风更大了。
碎石如雨落下,远处山峰接连崩塌,仿佛这片大地正在经历一场远古级别的清洗。灵气风暴中,竟隐隐浮现出古老文字的残影,似咒语,又似预言。
“……混沌归墟,侍卫守陵……”华瑶喃喃念出阵中感应到的信息,脸色愈发苍白。
钟七安心头一震:“你说什么?”
“他在说胡话吗?”虾大头突然睁开眼,瞳孔竟是诡异的银白色,“我不是虾大头……我是……主人座前第七执刃者……奉命守护九幽秘藏……”
话音戛然而止,他又重重摔回地面,口吐白沫,气息微弱。
钟七安瞳孔骤缩。**初代混沌神体**?那个传说中开天辟地、最终陨落在纪元之初的存在?他的贴身侍卫,竟然一直藏身在自己身边?
“不可能……”他喃喃道,“那种存在,怎么可能还留有活口?”
“没有什么不可能。”华瑶喘息着,额头渗出冷汗,“远古时代的事,早已超出我们的认知。或许,正是因为他曾是侍卫,才被种下双重锁链,封印记忆与力量,以防秘密泄露。”
“谁干的?”钟七安问。
“不清楚……但能操控这种层次的封印术,绝非寻常势力。”她望向钟七安,“你觉得……柳青霜知道多少?”
钟七安没有回答。他脑海中浮现的是正道联盟那些高高在上的面孔,尤其是柳青霜那双看似清明、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眸。她统领正道多年,手段雷霆,却从未真正清除邪修根源。如今她的妹妹出手引爆地脉,背后是否另有图谋?
思绪翻涌之际,天空骤然一暗。
所有紊乱的灵气仿佛受到某种召唤,齐齐向中央汇聚,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而在那漩涡中心,竟浮现出一道燃烧的身影!
赤焰魔君!
他披散长发,半边身躯焦黑,左臂不翼而飞,口中发出断续的传音:“……钟七安……速来……天罚之眼……即将开启……我不愿死在此地……”
画面闪烁几下,随即破碎。
钟七安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乍现。“他在求救?那个疯子也会求救?”
“或许是陷阱。”华瑶扶着石壁站起,声音虚弱却不容置疑,“赤焰魔君纵横南荒数百年,从不低头,怎会突然向你求助?更何况,他一向不屑与我们为伍。”
“但他不会在这种时候撒谎。”钟七安缓缓道,“他若真想骗我,大可编造更完美的理由。可他说‘不愿死’,说明他确实面临死亡威胁——而且是连他也无法抗衡的那种。”
“天罚之眼……”华瑶低声重复,“这个名字我在师门古籍中见过,据说是一种超越天道规则的监察之力,能审判一切违背天地秩序的存在……难道说,有人试图唤醒它?”
钟七安眼神陡然锐利。
若是如此,那这场地脉暴动,或许根本不是终点,而仅仅是个开端。柳青霜妹妹的炸弹,虾大头的记忆复苏,赤焰魔君的求救……这一切线索,是否都指向同一个目标?
“我们必须去。”他决然道。
“你现在去,等于送死!”华瑶急声道,“你忘了上次交手时,他差点把你心脉焚尽?就算他真的遇险,你也该先恢复实力!”
“正因为是他,我才不能不去。”钟七安转过身,直视她的眼睛,“如果连敌人都开始害怕某种东西,那就说明,真正的灾难已经降临。我不想再经历一次无力挽回的结局。”
华瑶心头一颤。
她看到了他眼底深处那一抹挥之不去的痛楚——那是失去至亲的烙印,是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无法抚平的伤痕。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总是走在最前面,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因为他怕的不是死,而是再一次看着重要的人消失。
“好。”她终于点头,“但我跟你一起去。”
“你刚耗尽灵力,如何跟?”
“你以为我只是个辅助?”她勉强一笑,手中悄然多出一枚玉符,“这是我师父留下的保命之物,还能撑三次瞬移。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若发现异常,立刻撤退。不要逞强。”
钟七安看了她许久,终是轻轻颔首。
他们搀扶起尚在昏迷的虾大头,将其安置在一处隐秘岩穴内,并布下多重禁制以防侵扰。临行前,钟七安俯身在他耳边低语:“等我回来,把你的过去,全都挖出来。”
风声呜咽,如同亡者的低吟。
两人踏空而起,循着赤焰魔君最后传来的坐标疾驰而去。越往深处,灵气越是狂躁,甚至连飞行都变得艰难。沿途所见,皆是废墟般的景象:村庄湮灭,河流倒灌,连飞鸟都在半空中爆体而亡。
“这片区域……已经被划为禁区了。”华瑶咬牙道。
“那就说明,我们离真相不远了。”
忽然,钟七安停下身形。
他感知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来自玄冥子留下的追踪印记,正微微发热。这位神秘散修曾在三个月前赠予他一枚星砂符,说“当命运之轮转动时,它会指引你走向抉择之路”。
而现在,那枚符正在发烫,指向的方向,竟与赤焰魔君的求救信号完全一致!
“玄冥子……你也牵涉其中?”钟七安喃喃。
华瑶神色复杂:“他从不无故出现。若他也在关注此事,恐怕‘天罚之眼’并非虚言。”
夜更深了。
乌云密布,不见星月。远方天际,一道猩红裂痕缓缓张开,宛如苍天之眼,冷冷注视着这片挣扎的大地。
钟七安握紧剑柄,体内灵力缓缓流转,仿佛与某种未知的命运产生共鸣。
他知道,这一去,或将揭开尘封万年的秘密;也可能,就此坠入永恒的黑暗。
但他别无选择。
身后,是死去的家族,是重伤的兄弟,是愿意陪他赴死的女子;前方,是谜团重重的敌人,是不可测的天威,是可能颠覆一切的真相。
“走吧。”他轻声道。
华瑶点点头,指尖悄然勾住他的衣袖,仿佛这样就能多一分安心。
就在他们即将破空而去的刹那,虾大头所在的岩穴中,忽然传出一声低语——
“主人……您说过,当九幽之门重开,执刃者必将归来……”
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跨越时空的庄严。
紧接着,他颈后皮肤下,浮现出一道古老的刺青,形如锁链断裂,中央一点金芒缓缓跳动,如同心跳。
而在千里之外的某座祭坛之上,一名白衣女子缓缓睁开双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终于开始了。”她轻声道,“哥哥,你的棋局,终究还是败给了我。”
与此同时,赤焰魔君所在的深渊底部,一具焦黑的躯体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浮现一枚黑色晶石,其上铭刻着四个古字:
**天罚将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