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八的紫禁城,被一股喜庆包裹着。永和宫的宫门口,两盏丈高的红灯笼从昨夜就亮着,烛火在灯罩里跳动,把朱红的宫墙映得像浸了血。红绸子从宫门口一直铺到景阳宫的廊下,都是江南新贡的云锦,上面用真金绣着“囍”字,边角缀着的金流苏被风一吹,发出“叮铃叮铃”的脆响,可这热闹的声响,却没染上半点永琪的眉眼。
永琪穿着一身喜服,喜服的领口和袖口绣着龙纹,金线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他站在永和宫的廊下,手里攥着一块皱巴巴的绢帕——那是小燕子掉的,他捡来的,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一只小麻雀,如今绢帕的边角已经磨得起毛,却被他紧紧攥在手心,指节都泛了白。
宫女捧着镶金的喜冠走过来,小声说:“五阿哥,该戴冠了,吉时快到了。”他没看宫女,只是麻木地低下头,任由宫女把沉重的喜冠扣在头上,冠上的珍珠垂在眼前,晃得他连视线都模糊了。
“永琪,你看你这模样,哪像要成婚的人?”愉妃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宫装,头上插着赤金镶红宝石的凤钗,走到永琪身边,伸手帮他理了理喜服的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却又强装着温柔,“欣荣是贝勒府的嫡女,知书达理,模样又周正,能嫁给你,是你的福气。今天这么多宾客看着,你可得打起精神,别让人看了笑话。”
永琪抬起眼,眼神空洞地看着愉妃,声音低沉得像从喉咙里滚出来:“额娘,这不是我想要的福气。”
“你!”愉妃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却又很快压下火气,拉着他的手往殿内走,“等成了婚,你就知道欣荣的好了。她会帮你打理后院,会讨老佛爷和皇上的欢心,比那个只会闯祸的小燕子强百倍。今天这婚,你必须好好结!”
殿内早已坐满了宾客,宫里的嫔妃、宫外的王公贵族都来了。皇后穿着一身正红色的宫装,坐在愉妃身边,手里拿着一串东珠手链,笑着说:“愉妃妹妹好福气,永琪娶了欣荣,以后咱们皇家又多了一门好亲。”其他嫔妃也跟着附和,“是啊,欣荣姑娘可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听说贝勒府为了这门婚事,准备了足足十八抬嫁妆呢”,这些夸赞的话像针一样,扎在永琪的心上,让他只想逃离。
与此同时,贝勒府的深宅里,却是另一番景象。欣荣坐在梳妆台前,背后垫着厚厚的锦垫,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中衣,领口绣着细小的兰草。
两个丫鬟正小心翼翼地帮她穿戴嫁衣,那是一件正红色的云锦礼服,领口绣着展翅的凤凰,凤凰的眼睛用的是上好的红宝石,尾羽上缀着米粒大的珍珠,每一颗都泛着柔和的光。
“小姐,您看这凤钗,是老夫人特意让珠宝匠打的,赤金的钗杆,上面镶着的鸽血红宝石,全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块。”丫鬟春桃手里拿着一支凤钗,在欣荣的发髻旁比了比,眼里满是羡慕。
欣荣对着菱花镜,看着镜中穿着大红嫁衣的自己,脸颊微微泛红。她伸手摸了摸凤钗上的红宝石,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心里泛起一阵既期待又忐忑的涟漪,她从小就听说过永琪的名字,知道他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文武双全,模样又俊朗。她知道,以后这江山是永琪的,跟着永琪,她将会有无尽的荣华富贵。
“荣儿,该走了。”欣荣的额娘穿着一身玫瑰红的旗装,走到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个玉镯,轻轻套在欣荣的手腕上,“这是你祖母传下来的,戴上它,保佑你在宫里平平安安,早日生个皇子。”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眼里满是不舍,“到了宫里,要好好孝敬愉妃娘娘,凡事多忍忍,别像在家里一样任性。宫里不比家里,说话做事都要小心,别让人抓了把柄。”
欣荣的阿玛也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锦袍,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却没打开,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荣儿,你嫁的不是普通人家,是皇家。永琪是皇子,将来前途无量,你要好好辅佐他,打理好后院,别让他为家里的事分心。咱们贝勒府的荣辱,以后就全靠你了。”
欣荣用力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阿玛,额娘,你们放心,女儿知道该怎么做。女儿不会给贝勒府丢脸的。”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震天的唢呐声,迎亲的队伍到了。欣荣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最后看了一眼,然后在丫鬟的搀扶下,一步步往院外走。
永琪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站在贝勒府的门口。他穿着明黄色的喜服,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可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新郎官的欢喜,只是目视着前方,连贝勒府的大门都没看一眼。轿夫把花轿抬到他面前,他按照规矩,翻身下马,走到轿前,却没像尔康那样伸手扶新娘,只是站在轿边,等着欣荣自己走下来。
欣荣从花轿里走出来,身上的嫁衣扫过轿帘,珍珠缀成的尾羽轻轻晃动。她抬起头,想看看自己的新郎,却只看到永琪的侧脸,他的下颌线紧绷着,眼神冷得像冰,连余光都没往她身上扫。她的心里一沉,脚步也顿了顿,可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在丫鬟的搀扶下,跟着永琪往宫里走。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过京城的街道,百姓们围在路边看热闹,可永琪始终没回头看一眼身边的欣荣,只是机械地往前走。到了景阳宫门口,拜堂仪式开始了。司仪高声喊着“一拜天地”,永琪弯腰的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皇后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喊“二拜高堂”时,他的眼神飘向了漱芳斋的方向,如今却只有空荡荡的红绸;喊“夫妻对拜”时,他甚至没看清欣荣的脸,只是草草弯了弯腰,引得台下的宾客窃窃私语:“五阿哥怎么回事?好像不乐意娶欣荣姑娘似的。”
愉妃坐在高堂上,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连忙打圆场:“永琪是太高兴了,一时失了分寸。大家快入席,尝尝御膳房的手艺。”说着,她给身边的桂嬷嬷递了个眼色,桂嬷嬷会意,悄悄转身往洞房走去。
婚宴上,永琪坐在主位上,面前摆着一杯烧刀子。不管谁来敬酒,他都不推辞,仰头就喝,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烧得他嗓子发疼,可他却觉得不够 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时忘记小燕子的笑脸,忘记自己此刻正在娶一个不爱的人。尔康走过来,想劝他少喝点,却被他一把推开:“不用你管!我的事,你别插手!”尔康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愉妃看着永琪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心里又急又气。她悄悄拉过桂嬷嬷,在她耳边低语:“按之前说的做,把那杯‘暖身酒’端去洞房,务必让他们今晚圆房。这是为了永琪好,也是为了咱们永和宫的颜面。”桂嬷嬷点了点头,从袖袋里摸出一个油纸包,紧紧攥在手里,转身往洞房的方向走去。